第三部第八章 (第3/3页)
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一个梦想家,一个浪漫主义者,跟您一样,冬妮小姐因为有一件事您必须注意:当哲学家和诗人把一个观点,一个真理,一个原理刚刚否定、抛弃掉的时候,一位君主就会悄悄地走过来,就会把它捡起来,认为这正是最先进的东西,奉之为金科玉律不错,这就是君主的真面目!君主都是些平凡庸碌的人,他们总是远远地落在事物的后边唉,只要一说起德国,就好像令人想起一个参加过进步团体的学生,过去在参加自由的战争中他曾经朝气蓬勃、激昂、豪迈,如今却已经变成一个可怜的平庸的人” “是的,是的,”冬妮说。“您说得非常好。可是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这一切与您有什么关系啊?您自己又不是普鲁士人” “噢,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布登勃洛克小姐!不错,我称呼您的姓,是有意的我其实应该用法文字‘de摸iselle’来称呼您,以便能显示出您地位的高贵!难道我们这里比普鲁士更自由、更平等一点吗?人们拥有比他们更多的公民权利吗?束缚、等级、贵族我们这里与普鲁士毫无不同之处!您同情贵族要我告诉您是什么缘故吗?因为您本身就是一个贵族!一点也不错,难道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您的父亲是一位大财主,您是一位公主。我们这些人和您之间有一条鸿沟,我们是不属于您这种门第显赫的世家的圈子里的。为了开心您也许可以跟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在海边上散一会儿步,可是如果等您再回到您那得天独厚的选民圈子里,那别人就只好坐在岩石上了”他的声音非常激动,听起来有些异样了。 “莫尔顿,”冬妮忧郁地说。“原来您每次坐在岩石上都非常生气了!我不是对您提议想把您介绍给他们吗?” “您看,您现在是以个人的角度看问题,像年轻的女士那样,冬妮小姐!我谈的是些原则问题我说我们这里博爱的人道精神一点也不比普鲁士多如果谈到我个人,”他思索了一会儿,轻声说下去,他那异样的激动依然没有从语调里消失“那么我指的不是现在,可能说未来更合适在将来的某一天您成为某某夫人永远消失在您那高贵的圈子里以后有的人就只好终生坐在岩石上了” 他不再讲话,冬妮也沉默着。她不再凝视他,而把眼睛转向另一边,看着身边的木板墙。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您应该还能记得,”莫尔顿又说“有一次我对您说要问您一个问题吗?是的,您要知道,从您到这里的第一天下午这个问题就一直纠缠着我您不要乱猜!您不会明白我想的是什么。我下一次再问您吧,等到适当的时候;不用忙,这问题和我一点儿也没有关系,纯粹是出于好奇心今天不问了,今天我只泄露给您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您看这个。” 说着莫尔顿从外衣袋里取出一段五彩条纹的窄缎带,目不转睛地望着冬妮的眼睛,脸上露出一副胜利和期待交织的表情。 “多么漂亮,”她全然不解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莫尔顿神情庄严地说:“意思是说:我属于哥廷根的一个学生社团现在您知道了吧!我还有一顶帽子,也是同样颜色。不过在暑假期间我让那具穿警察制服的骨骼标本戴着它在这里我不敢让人看见我戴着它我是否能相信您不向旁人泄露?要是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就要闯祸了” “请不要这么说,莫尔顿!您可以信得过我!可我还有一点不懂你们是不是都起誓反对贵族?你们要做什么?” “自由!”莫尔顿说。 “为什么?”她问。 “是的,自由,您知道,自由!”他不停的重复着,说着还作了一个不确定的、有些笨拙的、然而却异常激昂的手势,伸出手臂去,向下、向大海一挥,不是朝着梅克伦堡海岸把海湾约制住的一面,而是向开阔的海洋那一面。那里有闪闪发光的蓝、绿、黄、灰各色的波纹,壮丽地、无边无际地向着迷蒙的地平线伸展出去冬妮沿着他的手势望去;两人的手原本都搁在那张粗糙的木凳子上,这时不由自主地紧握在一起。两个人望着同一处辽阔的远方。他俩沉默了许久,任凭海水静静地、沉闷地向上拍击着突然冬妮觉得她和莫尔顿的思想感情融为一体,她对“自由”这个概念也有了一个伟大、模糊、充满了预感和渴望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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