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士谦的记忆3 (第11/11页)
认为自己的左眼从此失明,却并不为此而尤怨,反而为自己终于成为了和南云峰“一样的人”而沉思,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南云峰在人前时常是歪着头的——眼伤引发的偏头痛牵动着头内部的复杂的交感神经,让他无法直的起头。 李迪也负伤了,他被炸断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猪油罐头吃多了,战士们都觉得舌头打滑,看到猪肉都想吐的,李迪就收了他与蒙士谦的猪肉罐头拿去和别的战士们交换,这时候李迪深藏在血脉之中的天才般的经商头脑初现。战时弄包好烟抽不容易,李迪精打细算着,用猪肉换过来好些烤烟和旱烟给蒙士谦享受。开包的烟得抓紧抽,不然受了潮抽的没滋没味,烟叶燃不起来。蒙士谦的眼睛不能太受烟熏,李迪就拉了他从洞里出来,对着满山的绿树吞云吐雾。 蒙士谦抽了一口被呛,咳嗽一声,左眼被挤压受力,就开始疼。 “嬲的!士谦,美国人是真厉害!” “你啥意思?” “他们的地雷用探测器探不出来!你看看猴子们,用的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这美国佬们的东西是真好使啊!要是我们也有这些家伙事儿,整个越南都能被打成我们的地盘了!他娘…” 对美式装备的大吹特吹在这时候就让李迪在心中种下了“美国梦”的种子。这也为后期他的“崇洋媚外”(徐家清的批注:这里是夸张的说法。李迪先生并不是不爱国的,但是老东西或许很看不惯他这一点。)埋下了伏笔。 “当然好使了。美国二战就是靠军火发家的,他们军备质量要是拉逼,能赚那么多钱?他们要是没两口气,敢和苏联冷战?” “我说你眼睛…”李迪用残废的左手夹住烟,指着蒙士谦脑袋上有些渗血的绷带,“啥时候能拆了?” “拆个屌。瞎了。我也是独眼龙了。” 蒙士谦用手指捻灭烟头,把烟蒂弹到了洞下头。他和李迪都是在入伍后的第二年学会抽烟的,这个用烟头抹指纹的习惯,他也想不起来是如何养成的了。兴许是受伤多了,为了忍伤口的疼痛,就需要用烟头烫手的疼痛来分散注意力。到后来用指头灭烟,手指上叫烫出一层厚厚的痂,根本没有感觉了。 他已经适应了独眼的生活。他发现虽然伤的是左眼,但右眼也莫名其妙地变花了,视角的范围缩小,想看清东西时总是要凑近了,用手摸,用鼻子嗅,甚至用舌头舔,用旁的感官辅助着,眼睛才能确定这是什么。每次想落泪时,左眼就瘙痒不止,伴随有泪水从伤口处渗出的辣痛感。拆线时他重获光明,一下子又清晰广阔的世界让他甚至再度投入战斗时难以适应。只有在夜里闭上双眼时,他才觉得这世界不是左右抖动的,他想起照片上南云峰明亮的双眼…啊,他不到二十岁便瞎了左眼,受着残废的疾苦已经十几年了,他又那么容易落泪,这十几年,他每日都是这样的吗? 第三次负伤,是部队要挑选一批战士往老山前线参与作战,蒙士谦和李迪主动报名,在一次活动中,他们和十来名侦查战士前往马崩方向越军一个阵地设伏,抓捕对方11人,回撤至某山垭口,被高处敌人以火力阻断去路,李迪立即指挥侦查部展开还击,交战时蒙士谦胸部中弹,将倒下了,李迪把他扛起。蒙士谦伏在李迪耳边说: “你自己走吧。我想我是时候死在这里了。” 李迪迅捷得如同猫儿,声音却木木呆呆:“士谦,我可从没听你说过这些扯淡的话。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蒙士谦扯了李迪的左耳,在耳廓上用尽全力咬了一口,但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那点力气根本无法制止李迪。 “士谦,你还不如一只蝲蝲蛄咬的我疼呢。” “你丢了我,走吧。李迪,我是得死在这的人。” “错了你娘的!”李迪破口大骂,“若说非死在这,那该死的人也得是我李迪!我人见人嫌,连家里人都不愿意接受。你不一样,你有老婆孩子父母双亲,说什么死不死!你砍我背上的十来刀我都记着呢,我必须得亲手还回来!你等我报仇雪恨了再…” 李迪的声音逐渐远去,蒙士谦已经昏迷了。 这次的伤养好时,部队要凯旋了。沙场“折腾”十年,蒙士谦觉得也算是够了,他不在乎自己拿了多少功勋荣誉,至少返回家乡时候,他和李迪都不算缺胳膊少腿,鼻子眼睛凑合着还能用。虽然战火的淬炼让这两个大半小伙子年轻的容貌折损不少,但同时也赋予了二人鹤立鸡群的非凡气质和血气方刚、杀伐果断和不屈从命运的性格,这种气质和性格将伴随蒙士谦的往后余生,指引他在多个至关重要的分岔路口做出里程碑式的决定。返乡时,车站挤满了迎接的人,蒙士谦看着这些陌生和熟悉夹杂的面孔,眼泪一下子出涌不止。 这高低攒动的人头之中,依旧没有他日思夜想的面孔。
请记住本站永久域名
地址1→wodesimi.com
地址2→simishuwu.com
地址3→simishuwu.github.io
邮箱地址→simishuwu.com@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