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mbre dans leau (第9/9页)
他换上骑装在马场里展现魅力……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撕下沙利叶的影子。 他的镜像只能是他的。 他的欲念、感情、思想、灵魂以及保存灵魂的容器……只能是他的。 “克莱夫警探到了,先生。”安格斯·兰切斯特说。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读完皮面本的末页。 他擦亮左轮手枪的表面,装上子弹,把它和皮面本一起锁进抽屉。 —— 当夜的天气差强人意,夏季的尾巴终于不再流连忘返,初秋的凉意紧随其后,和残余的热度融合成令人发闷的潮气。 厅事里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的装饰,花瓶里插着几支当季盛开的暖色鲜花,中和了冷色调的摆设,看起来十分宜人。沙利叶穿着深黑的三件套坐在扶手椅上,身形消瘦,犹如一只靴子里的幼猫。他朝法西诺斯挤出困倦的微笑,仰头喝完半杯马丁尼。 “晚上好,法诺。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沙利叶宛如梦呓地说完,张手放开焐热的香水瓶。它不很起眼,用朴素来形容都是过分的恭维,不具美感的瓶体呈现粘稠而丑陋的棕黑,像过期的糖浆。他拔出塞子,瓶口朝下地握在手中一步步朝他走来。 香水随着他的脚步在波斯地毯上连成弯曲断续的线条,无形无色,以他为中心辐射开来,犹如一只在薄雾中寻觅丢失的半边翅膀的精灵。 精灵停在法西诺斯的身边,试图找到他想要的珍宝。或许是惧怕一无所获,他闭上眼,踮脚贴上法西诺斯的嘴唇,长久地轻靠着——根本不能算一个吻。 浓郁的香将他们包围在未经开拓的世界。 这个世界最先生出气味。 最初的香气是青涩的酸,裹挟着清爽洁净的水汽,是成熟的露莓果肉在唇齿间炸开,用丰实的肉感与酸甜的汁水构成的盛宴序章。 紫红果浆染红了互相依偎的唇片。 他羞涩而勇敢地张开双唇,让它们在舌尖吟唱。 这受诅的甘露开始焚烧,火舌侵吞体表之后钻进皮肤,疼痛催生出无望的焦渴。 沙利叶跪在地毯上承受渐渐狂乱的亲吻,手里的瓶子在他拥紧法西诺斯的同时掉落,层层叠合的酸浓得发苦,苦到极致爆发出绚烂的甜美。 那是一种要人命的甜香: 几百朵栀子花碾碎了坠进湖泊;象征神圣的乳香与没药洒进了腐烂的血与肉,纯洁包藏肮脏,典雅遮掩放荡;积存足足一个世纪的贪婪与病象,齐齐倾轧肉体与精神,毁灭信仰,铺开情色与罪恶的艳香——糜烂如污血吞没天堂,酷烈如美狄亚的疯狂。 羊羔被抛下阿索斯山,山顶的修道院荆棘般刺透了它体内的欲望。 没有什么能比法西诺斯的注视更能激起他歌唱的诉求。他的身体的全部,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在渴求着死亡前的欢唱。 他便轻唱,用沾染亲人仇人血液的双手缠绕着他的亲人、仇人和永远不能与之结合的恋人;他便高唱,用坚贞而赤忱的唇吻和回归初生的、不知遮蔽、赤裸无瑕的肉体;他便欢唱,用他的绝望。 “看着我……法西诺斯。” 燃烧的荆棘刺穿了他的胸腔。 “看着我……” 指尖蝴蝶般吮吻地毯中的花朵,从松弛到收拢,再从蜷曲到纠紧。皮肉的阻隔在夜深时消失殆尽,细胞壁被灼烫的组织液撑破,迫不及待涌入另一个躯体,片刻之后,固体将在这个世界灭绝,血、肉、骨骼以及那些非实在事物的全都成了浑浊的、流动的物质,肉身撞击产生的高温会在不久后将它们汽化——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剩下。 这个世界终将死去,与生同日。 尾调是冷的,没有生命,没有希望。 “看着……我……” 寒冷的荆棘刺穿了他的胸腔。 法西诺斯的神情也是冷的,沙利叶知道那是镜面的温度。他最后笑了下,眼里闪烁的光彻底熄灭,只余下两片弧面优美的、海蓝色玻璃。 夜莺死在没有月亮的晚上。 它不再追逐月光。 松树滴下眼泪为它送葬。 它不再歌唱。 —— “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耶稣拯救了我们……” ——我无法被圣子耶稣拯救。 他将皮面本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 “求你垂顾……接纳他于永光之中。” ——我终不会被永光所接纳。 他漫步到湖水边,遮住透进眼球的光。 ——我的一切属于我之挚爱。 他俯身亲吻水中的倒影。 ——即便我是他钟情的镜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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