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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塌,趿着鞋子跑出门找妈妈。他看见母亲站在别院的门口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还拥抱了那一团黑影。 罗浮生的斗篷上披着霜花,连夜赶来带着一身清寒,怎么捂都捂不热。林若梦将头埋在他胸膛里,吸进鼻子里的都是一身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你怎么回来了?仗打完了吗?” “今天是中秋节。我想你了。”罗浮生的嗓子很哑,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还要走吗?”林若梦手箍的更紧了。 “马上就走了。”罗浮生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亲吻了她的额头。“你乖。带念生先去法兰西。” “我不!我要等你打胜仗回来一起去。”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罗浮生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张开斗篷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我答应你,绝不食言……” 那团黑影消失许久后,母亲仍然穿着单薄的单衣呆立在门口。 后来无论母亲怎么和姥爷舅舅说她那晚见到了父亲,都没人相信。只当她是思念成疾,发了癔症。前线战事吃紧,他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母亲到底是没有听姥爷的话,坚持留在南京等父亲。舅舅一家走了,大宅子里一下又少了许多人,寂静的像口巨大的棺材,只能偶尔听见姥爷的咳嗽声。 而战争的残酷之处在于,炮弹枪火不会因为有人在等着你归来而绕开你走。 罗浮生倒下的时候,胸口的口袋里贴着一张皮影人。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举着红缨枪,她的脸上沾了血。像是泣出了血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罗浮生,我最后总算没有输给你!”十九军军长许星程打完了最后一个弹夹,被日军包围,机枪扫射中,倒在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11月,上海方面发表了撤退声明:“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 林道山多方托人打听罗浮生的下落,最后拿回来的只有一张带血的皮影人。 几乎是同时,日军攻入南京,大肆烧杀抢掠。南京政府很快放弃了抵抗,撤出南京。 林若梦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林念生随父亲飞去法兰西。此生再未踏足国土半步。 程慕生听完这个结局,唏嘘不已。“破碎山河里确实容不下儿女情长。我很佩服你爷爷奶奶。” “但奶奶一直很恨爷爷,认为他没有信守承诺。” 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老侍者听完整个故事好像老了几岁。“他有的。” “什么?”林静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有遵守他的承诺。”老侍者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名牌。金色的小牌子上写着“秦果”。他就是当年育婴堂那个有心脏病的小男孩。 即便林家举家迁去南京后,罗浮生夫妇也一直在资助育婴堂,还特意留出一笔资金是给他治病的。 上海城破,秦果辗转在全国各地逃难。后来他在南京见过罗浮生一次。那时他搬货经过一个地方,看到罗浮生拄着拐杖站在一座废弃宅子前面。 宅子早已经人去楼空,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从地狱归来。 罗浮生在南京等到1945年。等日子彻底太平后,他和秦果一起回了上海。置了一座宅子叫梦园,一直到老死,他在梦园等了一辈子。 “梦园那个孤僻的老爷子就是罗老先生?!”程慕生对他并不陌生,那个老爷子时不时就要来店里点一笼生煎包。就算后来病重吃不动了,也要点一笼放在面前闻一闻。 年岁走了,有些味道却一直难忘。 “你奶奶她还健在吗?”秦老伯问林静芸。 “前年走了。她临终前,希望我替她回来看看。” “……他也是前年走的。”秦伯面色黯淡,不禁感叹命运的玩笑。“也好,他们终于团圆了。” 秦老伯取下墙上挂着的照片,打开相框从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递给林静芸。 林静芸展开纸条,上面用毛笔书了一句话,笔力遒劲,却落笔凄凉。 “身已许国,难许卿。许你来世承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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