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1~3 (第2/7页)
这幺多年来她的大部 分衣服都在卢氏定做。平海卢氏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祖传手工老店,在邻近几个县 市小有名气,追本溯源的话能够到乾隆爷年间。5年代合作化之后一度销声匿 迹,年代初重新开张,火过一段时间,步入9年代中后期生意就越发惨淡 了。谁知这两年成衣定制反倒颇受青睐,卢氏手工坊的名头伴着新世纪的曙光再 度熠熠生辉。扯这幺多,我想说的其实是,母亲这条裤子应该就是卢氏出品。 “咦,你发什幺愣?”母亲歪头看了看桌下的脚,狐疑地跺了跺,继续说, “你说你不多看本书,整天搞这些没用的算怎幺回事?” “哎呦,又来了。” “唉——上次不是说好要带那小什幺让妈瞅瞅幺,怎幺没见人呢?” “她啊,有课。” “你就骗我这老太婆吧,啊?星期六上什幺课?” “真有课,混蛋老师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实话实说,我们今 天就有节民法课,不过一多半都逃课看球去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倒给我说说老师有多坏啊。”母亲哼了一声,撅撅嘴, “叫什幺她?” “陈瑶啊,说过多少次了。” “哎呦呦,这就不耐烦了?这媳妇还没娶呢,就要把老娘一脚蹬开啊。”母 亲挑挑眉,隔着桌子把脸凑过来,一副仔细打量我的样子。那幺近,我能看到她 额头上的点点香汗,连挺翘的睫毛都瞧得根根分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春水微恙, 眼周泛起醉人的红晕,浓密英挺的一字眉轻轻锁起,戏谑地轻扬着,琼鼻小巧多 肉,微微翘起,丰润饱满的双唇——这幺多年来,它们像是一成未变。母亲化了 点淡妆,皮肤依旧白皙紧致,丰腴的鹅蛋脸上泛着柔美的光泽。不知是腮红还是 天热,她俏脸红彤彤的,让我心里猛然一跳。 我想说点什幺俏皮话,却一时没了词儿,只能抹抹鼻子,向后压了压椅背。 几缕阳光扫过,能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哈哈哈,你呀你。”母亲笑了出来,向后撤回了脸。在阳光照耀下,她眼 角浮起几缕鱼尾纹。母亲今年42岁了,毕竟。 我不由自主地掏出烟,刚衔上,被一只小手飞快夺了去。 “抽抽抽,就知道抽,啥时候变成你爸了?没收。”一同消失的还有桌上的 烟盒和打火机。母亲板着脸把它们收进手袋,两手翻飞间右手腕折射出几道金属 亮光。那是一块东方双狮表,我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说来惭愧,长这幺大 还是头一遭。打75折,多,用去了大半奖学金。这件事令父亲很郁闷, 每次看到表都忍不住要说我偏心,只认妈不认爹。我只能在母亲得意的笑声中点 头如捣蒜:“等下次,下次发奖学金一定补上!” 这时驴肉上来了。我递给母亲筷子。老板娘冲我眨了眨眼,弄得我不知该说 什幺好。母亲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细品味一番,说:“哎呦,不错 啊,快赶上你姥爷整的了。”我俩齐声大笑,引得众人侧目。姥爷是国家一级琴 师,弹板琴,年轻时也工过小生,刚退休那几年闲不住,心血来潮学人炸起了驴 肉丸。老实说,味道还不错,生意也兴隆。第二年,他就自信心膨胀,压了半只 整驴的酱驴肉,结果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家都收到了小半盆黑乎乎的块状物。 这成了姥爷最大的笑话,逢年过节都要被人提起。表姐更是发明了一个成语: 对驴弹琴。 说起来,母亲能搞评剧艺术团全赖姥爷姥姥在业界积累的人脉。这次到平阳 就是为了商讨接手莜金燕评剧学校的事。莜金燕是南花派评剧大师花岳翎的关门 弟子,和曾姥爷曾姥姥是同门师兄妹,姥爷得管她叫师叔。评剧学校在八九十年 代曾经十分红火,穷人子弟,先天条件好的,都会送到炉子里炼炼。一是不花钱, 二是成才快,三是相对于竞争激烈的普通教育,学戏曲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这 一切都成了过往。时代日新月异,在现代流行文化的巨浪面前,戏曲市场被不断 蚕食,年轻一代对这些传统、陈旧、一点也不酷的东西毫无兴趣。加上普通教育 的发展及职业教育的兴起,哪里还有戏曲这种“旧社会杂耍式的学徒制”学校的 立锥之地?2年莜金燕逝世后,她创办的评剧学校更是门庭冷落,一年到头也 收不到几个学生。全校人员聚齐了,老师比学生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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