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鬓头春(四) (第3/3页)
的视线还凝在外头,眼里惊异不曾散去,我方才抓住他的时候就发觉他臂腕极其有力,绝不是无能之辈,更不会是个死人。 今夜小舟太多,方才光顾着弹琴反倒忘了注意船的动向。既然你说他身上是有些本事的,我想他自然寻着法子躲到别人的船上了。梅沉酒淡淡道。 银霜笑了笑,避开他们又做什么,看他刚才紧张的样子,难不成真有认识的人?他还想再说什么,梅沉酒却摁住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她再次走出舱中站到船尾,提起脚边的灯笼指着燕云孙道:我看你这样子才像是水鬼。说吧,我刚刚碰见的撑船老叟是不是给吞到你的肚子里去了? 我哪里是个妖怪!燕云孙反驳道:天下要是有我这样爱玩的妖怪,早就和人打成一片了,哪里会让人害怕得逃跑。 说自己贪玩这话倒是不假,梅沉酒忍不住笑他。 左先光抬头望向夜空,而后侧身向梅沉酒道:时辰快到了。九弟方才不是好奇还有一家在何处么,那便行船过去碰碰运气罢。 梅沉酒瞧了一眼刘裴恭继续道:我同银霜都不会撑船,你们难不成真让我们漂过去么? 还是我来罢。刘裴恭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竹篙递给左先光,后者踌躇了一下才认命接过。 两船一高一低,刘裴恭想要踏上船尾便显得有些为难。梅沉酒刚想去扶,却不知银霜早已站在她身侧快一步伸出手。 九哥看着就像是没什么力气的。你要是扶着裴恭先生,估摸两个人都要变成水鬼。燕云孙摸着脑袋振振有词。 任是梅沉酒这样心里有几分猜忌的人,也忍不住被他逗笑,那好,我若是和裴恭一同变成水鬼,定要拿你这只妖怪打牙祭。 ...他精通乐理,更是善箫。九弟既然带琴,就试试看寻他罢。左先光总能掐准时机出言,梅沉酒觉得实在难得。 白鹭洲不过长江中极小的一处汀洲,越至深夜江潮便越是暗藏汹涌。刘裴恭撑船前行破开涌浪,左先光亦在舟后跟随。 小舟没行多久,梅沉酒便听到箫声绵绵絮絮地紧迫江面传过来。箫声虽玲琅,却自存一分戚戚好似清冷佳人泣泪,道是缠绵悱恻的绕指柔情。断续的律调缓而清晰,恰似在芙蓉帐暖间低声轻诉。 梅沉酒略显迟疑,思索后只得拨弦作哀,叙在箫声之后。 对方似是甚解她心中所虑,便急促骤停当下凄婉律调,转而激越进曲,铿锵有如兵甲相接。又似锋刀锐刃过肩,身影交绰时舐一口掌心热血,随即银枪擦鸣破沙而起直逼劲敌。 梅沉酒眼前一亮,倏地收手转调。 琴音如得生息八面赴来,没有丝毫犹豫和滞后,紧紧缠结箫声的嘶哑低啸,恍若于所造厮杀之势中劈开天际一道紫电裂口。蟠龙腾水泄闸轰出,汹涌澎湃,震荡山河。 琴箫之间似有战意,却又相辅相成合力行曲,确乎是及臻至化境的地步。 曲已终了,箫声停歇,琴留余韵。 梅沉酒收手看向船尾时,燕云孙还站着一瞬不动地盯着她。随后他笑着垂头叹道:许久不听九哥弹琴了。话里无端夹着几分落寞。 梅沉酒放下琴走至船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艘小船。有青年持篙远望,似是注意到站在刘裴恭身侧的她,这才撑篙靠近。 明是垂月朗朗,而梅沉酒立于船艄面对广阔江面本该豁然,可心里却因燕云孙的话存了一分怅惘。 那舟在距离梅沉酒三尺差不多时便停下了,青年搁下竹篙回头,弯腰拱手待命。 如意云气纹的锦帘被一双玉色的手拂开,秀窄修长的指节淡泛珠光。那人只手敛袍,俯身而出,半露凝脂的臂腕。待颀长身形立定,梅沉酒才再次抬起头,却未料一时撞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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