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下) (第2/3页)
渐渐小了,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天边灰色的乌云中透出一点光亮,依稀能看到一轮圆月,月亮似是迫不及待想要冲破云层,洒下光亮。我才记起今天是十五,满月的日子。我看着那紧闭的车门,心中五味杂陈,明知这不太像话,却又不想过去打扰。陈达望着马车,脸上显出古怪的表情,啐了一口:这陆景贤平日里自命清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原来比谁都不要脸。又听他扯着脖子,高声道:罗家也真是有一个好儿媳妇,死到临头也要跟情郎温存一番。我大怒:你闭嘴!陈达哼了一声,命令那押送军官:去捡些柴火,把火生了,我倒要看看这陆景贤什么时候出来。那军官点头哈腰,吩咐手下捡柴,却没忘了在那陈达背后无声的骂着脏话。 过了好久好久,这雪早已经停了,明亮的圆月挂在黑漆漆的天空中,发出冷冷的光辉,映在积雪上,显得分外惨白。这二人却仍不见出来,陈达和一众官差早早就躲进车里去了,留下几个火堆在雪地里,发出柔和的光线,将纯黑色的马车包裹起来,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我心想,这么下去可不成,犹豫再三,还是走到那马车前,刚要伸手开门时,那车门却自己开了。 我赶忙看向车里,只见桌子上摆着棋局,两人衣冠齐整,并不见半分不轨的痕迹。陆景贤一脸懊恼,说道:这回不算!程家妹子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陆大哥,是你输了。陆景贤摇摇头,语气强硬:我不承认,我们再来过。我心中困惑,心想他们这是下棋?似乎还赌了什么东西?程妹子又道: 说好的一局定输赢,若是你赢了就一切依你,可现下却是你输了。原来如此,我感激的看向程家妹子,心想她此举是救了他! 陆景贤脸色煞白,突然伸手,一把搅乱了棋盘,气急败坏的道:如此便不作数了。我惊呆了,一把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咬着牙,强压心头怒火,对他道:陆大人,你不能这样。 哎,我心目中一直把陆景贤当天人一样,可那天他的表现,不仅从天上摔到了烂泥地里,他还顺势打了个滚儿! 李大仁一口气说道这里,夺过沈先生把玩着的茶壶,往酒杯里倒了碗茶,大口饮尽,啪地一声将酒杯扣在桌子,说道:我当时心中悔恨之极,恨不得在这大雪地里发足狂奔,跑到十里之外,对着苍天大地跪下去,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只盼时光流转,回到这二人当初在陆景贤私邸斗琴那一日,我没有胡闹般的去掀那遮挡的布帘,他们从未见面,那他便不会深陷其中,不会为情爱痴痴癫癫,永永远远都是那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绝顶人物。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众人皆是凝神不语,心中恻然。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他又续道:陈达踱着步,慢悠悠的过来看热闹,嗤笑一声,说道:既然输了,就别再纠缠人家了,怎么连这点体面都没有?我心想,这话若不是那陈达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听他又道:你还记不记得自个儿身份了?说破大天去你也是宫里出来的内臣,一举一动都事关宫里的脸面,你私下养个人旁人知道后顶多背后笑话你,你整这一出,这当着多少人?你不要脸这宫里还要脸呢。 陆景贤直视着陈达的眼睛,神情甚是坦荡:佛陀说,生而为人便是有情众生,我是不是内臣并无不同。我二人志趣相投,虽发于情,却也止于礼,堂堂正正。恃强凌弱、威逼掳掠才是无耻行径,若是彼此心有灵犀,便是人世间最为光明正大之事。那陈达听了似乎觉得有趣,像是看到什么新奇事物那样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景贤,过了半晌,摇摇头:蠢货。他又喊道:所有人听好了,都出来做个见证,完事儿了你们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缩在马车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出来了,目光集中在那陈达身上,有的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叫骂声。陈达环视了一下四周,高声道:你们也都看见了,这陆景贤抗旨不遵,已是犯下大罪,等天一亮,自会有人押解他回去,与你们其余人无关,谁想保他一并治罪。说着,朝我瞥了一眼。我仍是站在陆景贤身侧,只见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陈达后面,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陆景贤那个所谓的干儿子。陈达冲陆景贤一笑:你就安心等着天亮吧,若还想做什么,那赶紧趁现在。 转眼间,所有人都回了马车里面,四周万籁寂静,只有仍然燃着的篝火偶尔发出火星碰撞的声响。我三人站在原地,相对无言,过了良久,我实在忍不住了,道:陆景贤,陆谨之,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对我言语上的不敬不以为意,只叹了口气:也许吧。我冷笑一声:你那些干儿子有个屁用?一听这话,陆景贤弯起眼睛,笑嘻嘻的道:我不是有你呢吗?我直接气乐了,指着他:我是你爹。陆景贤哈哈大笑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边笑边道:我都不知道我亲爹是谁。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谁是我爹谁倒霉。我悻悻的道:我家门不幸。只听那程家妹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看向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景贤,眼中无限欢喜柔情,我更是叹息:你们竟然都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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