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各散東西了(下) (第2/2页)
用指甲敲敲屏幕,像在回應她一樣,他名字底下瞬息就出現「輸入中」三個字,叫她不自覺凝住動作,默默等待,但那字樣一會就消失了,這比完全沒有動作更叫人生氣。常子悅咬著牙把手機倒蓋,拿起筆看著數學題覺得所有數字都混作一團,只在白紙上無謂地畫著圈,然後手機一震,她穩著心情只移動了目光,盯著手機殼上的那隻小熊沒有拿起,等待它又強烈地震動一下,才慢慢翻過來看。 「小悅」 「可以問你道題嗎?」 她想打「不行」,指頭在屏幕上空轉兩圈,刪掉後回了個「?」。 本來說好只講兔子的事的,他還以為她會直接不理會,光是看到這一畫一點的標點符號就足以讓他手顫了顫,好不容易穩住手機,慌亂地在書包裡翻出卷子,隨便掀到最後一頁,發現這題老師上課解過,他都已經畫滿筆記了。又拿出新買的練習,揭了兩版找到一題標著星星難度的,沒有細看就拍了照過去,放下手機認真研究,發現這題比想像中簡單,怕被她看穿,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兔子在行人路上嚎哭,對天長嚷:「我真的好喜歡她。」的時候,陸劍清真的想找塊地把自己埋起來,兔子悲從中來,對別人的目光完全沒有感覺,他於是連他的份雙倍丟人,卻又不知為何有些身同感受。 機會不會一直等他反應過來的,比如他和常子悅之間,已是慢了。再不奮起追趕,只能看著她愈走愈遠,最後連上天都不幫他,就像兔子和松杏一樣,有緣無份。 在陸劍清還小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個正常的孩子,他努力說的話,總沒有人聽得懂。 起初父母還不曉得,以為他的語言障礙只是源於學習慢些,或是對著外人緊張。直至上了小學老師提出讓他去看言語治療師,才知道是真的有問題,那時候開始解決不算晚,他的症狀在兩年內就幾乎治癒了,但兩年對他來說還是太長,這個特殊的障礙像在他身上刮了一刀,鮮血在大海之中不斷散開,吸引無數嗜血的鯊魚。 時時刻刻,只要他一開口說話,耳邊就會傳來嘲笑聲,把他的聲音掩蓋掉。就算他不說話,仍能聽到他們惡意地模仿:「呃...呃...我...我...我是小啞巴..巴巴...我不...不會...說話。」然後哄堂大笑。 他們不在意他是否痊癒了,耳提面命地喚他小啞巴,老師知道勸說斥罵都沒用,上課時盡量不點他的名字,以免他陷入尷尬,於是他也真的好像啞了一樣,整日都不開腔說一句話。 他以為上到初中會好些,不料在小學帶頭欺負他的那個同學也考上同一間學校,不到三日又把他的外號傳到全級知曉,還有人真的跑來問他是不是啞的。 他只好把自己再藏深點,再藏深點,最好連呼吸都沒有氣息,最好隱形在角落裡,他可以這樣過一輩子的,只要不要再把他的傷疤曝曬在太陽之下。 但常子悅卻來到他面前。 像陸劍清這種人,視線很容易就會被常子悅吸引。她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整個人淋浴在陽光之下,沒有一寸影子。 她也給他起外號,但是毫無惡意的,吱吱喳喳地叫他陸大俠,跟他分享她喜歡看的小說,有時還異想天開,拉著他一起幻想:「你如果真的是武俠小說人物,應該是什麼角色呢?」 她的眼睛總會亮晶晶的,好像裝滿這世間所有美好:「我覺得做個一宮之主不錯吧,不過你應該是男配角,就是對女主角死心塌地,結果人家心裡另有男主角,你只好黯然離去那一種。」 不管他回不回應,她都能講得津津有味:「會不會太慘了?不然就做前武林盟主的兒子,為了報殺父之仇,誰知道愛上了仇人的女兒。」 他害怕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後,那英雄大俠的形象灰飛煙滅,她就不再理會他了,幾個月來小心翼翼端著,只怕漏了一句不好。 第一次露餡是在小組報告裡一次採排之中,松杏、兔子和他們四人一組,老師指明要用一男一女報告員,而兔子很是抗拒,在常子悅的請求下他只好硬著頭皮上陣。 明明只是照稿子讀,但他連手稿都拿不好,緊張得面紅耳赤,以沉默隱藏了好幾個月的結巴老毛病原形畢露,他怕她生氣,咂吧著嘴解釋:「我...我在家裡...有有練習的,可是一緊張,一緊張就會...」 常子悅臉容不改,給他遞了水,說:「不要緊,你慢慢唸,不趕時間的,我的部分唸快一點就好,或者你有沒有哪些覺得很難的?我們交換一下。」 那水被太陽曬得暖洋的,像她這樣的一個人,他願意一輩子做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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