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少年 (第2/2页)
肆意疯长,昂扬得意的娇花,一个是零落成泥碾作尘,风吹雨打没人爱的朽泥尘。 那些疤疤癞癞的伤痕似乎是抽打在她的心上,冷风一吹,又疼又麻。 李淮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云霄眉眼间的疼痛,垂眼遮住眼中闪烁的光,于是抬起另一只嶙峋的手轻轻包住她的小手反过来安慰道:姐姐不要担心,阿淮一点也不痛的。姐姐就是阿淮最好的药。 雪水顺着少年贴在脑袋上的栗色短发软趴趴地淌了下来,隐约有汗湿的热气在头顶冒着水汽,缥缈又无助。云霄抬起袖子替他擦去脸上脏兮兮的雪水,又掏出纱布与伤药细细包扎起来,全程认真而专注,生怕弄痛这个本就不堪一击的脆弱少年。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埋头做事时,李淮不经意露出与展承尘一半贪婪而眷恋的神色。 好了,注意不要碰水哦。以后受了委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毕竟你才是自己的未来,明白吗? 李淮歪着头,神色迷茫而困惑道:以后?姐姐以后都不来了吗? 云霄瞥了一眼所剩无几的蜡烛,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交代实情:嗯。我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她的声音随着李淮垂下的头颅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发丝垂下的阴影遮住了李淮低落的眉眼,安安静静,一声不响。 比哭闹更可怕的是无声的失望。 云霄的良心在不安地颤抖着,忏悔着。她以为,李淮会委屈大哭,或者愤愤离去。然而,他没有。很快,李淮牵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懂事到近乎卑微:姐姐,姐姐是阿淮最最喜欢的亲人。就算离开也是。以后,姐姐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抽出一点点时间想一想阿淮? 李淮语气诚恳。云霄沉默不语。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会哭的孩子只能默默咽下涌到喉咙里的委屈还要继续装作懂事的模样。 过了好半天,云霄摸摸他冰凉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我会的。 ... 天上的明月被乌云遮蔽得一干二净,整个大地被笼盖上一层阴森森的暗影。一声声咔嚓咔嚓咔嚓脚步声在静谧而诡异的夜里,一下一下,将柔软的新雪碾压成干瘪的脚印,覆盖准确无误地覆盖上一串来时的小脚印上。逆着这串密密奔去的脚印,陡然消失的尽头守着几个岿然不动的府兵,披甲之上落满了砖块厚的积雪。在那道不紧不慢的脚步缓缓逼近之时,随着俯身的动作,肩甲上的雪块扑朔朔砸落地面,铿锵有力:参见二公子。 那人影站在脚印最后出现的地方伫立不动,负在身后的指尖慢慢细捻着披在身上的羊裘,品味着细腻温暖的触感。这时,有侍从捧着狐裘上前,想要换下这件羊裘,却被这人伸手挡了一下,声音凉丝丝的:不必。事情办得如何了? 打头的校尉胆子大,拱手回道:禀二公子,大房投毒的余孽已被捉住,现在正被羁押在柴房。 老东西知道吗? 老东西不是别人,正是李长吟李淮的生身父亲。校尉沉默片刻回道:大人正宿在柳姨娘的院子里头,尚不知晓此事。 李淮冷笑了一声。 校尉脊背一僵,瞬间感到后腰处爬上了密密麻麻的毒蝎,从脚到头尽是冰冷的寒意。他听见李淮继续道:既然他装作不知,那就是等同于默认了我的做法。好。一道萧瑟的冷风吹开渐散的云层,露出一道惨白渗人的寒光:老规矩,头留下,身子喂蛇。 府兵领了命退身而去。临走前,校尉向后偷看了一眼这个每年必来此地扮惨的二公子,随着那道背影的远去,心头的迷雾也越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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