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第2/2页)
里面的衙役都是在县中挑选出的健壮良家子,甚至还有从博州军营服过役的将士,岂是一群连口饭都吃不上的人能对付得了的对手? 李泌沉默地挖了一个大坑,从天亮挖到天黑,又挖了一整个夜晚,才终于挖出了一个能塞的下十六个人的大坑。 他将十六个人都塞进了这个大坑中,把陈大刀摆在了最上面,然后又填满了土,把土夯实。 然后抽出剑,削了块木板,立在坟前。 [陈大刀等十六人之墓] 李泌叹了口气,这十六个人里他就认识陈大刀一人,剩下十五个人,李泌在县中见过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后,李泌累得瘫倒在坟前,靠着坟头,哈哈大笑。 “陈大刀,你这家伙……县里发粮食了,他们怕有人再袭击县衙,他们惜命,他们怕……他们发粮食了。” 李泌想骂人,他又不知道自己该骂谁。 骂这雨雪连绵的贼老天?骂收赋税的县衙? 还是骂朝中那些高高在上无动于衷的公卿? 李泌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累的厉害。 头枕着坟头,李泌终于知道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天还未亮,李泌提着剑,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远处清平县县城的城门,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要去洛阳。 半月后,李泌终于到了伊川县。 “你叫什么?籍贯何处?”负责登记流民的小吏头都不抬一下,手上拿着刻刀和竹牌。 “李十七。”李泌道,“我叫李十七,是博州清平县人。” “啊。”小吏抬头同情看了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李泌一眼,“又一个从博州逃难过来的可怜人。” 洛阳离河北道不远,这几月已经有许多灾民从河北道逃荒到洛阳了,小吏已经司空见惯。 他把刻着“李十七”三字的竹牌扔给李泌,例行惯例询问:“你排行十七?家中可有其他人?” 李泌平静道:“我前面的十六个人都死了。” “节哀。”小吏干巴巴道,“天灾难免死人,你到了咱们伊川县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小吏絮絮叨叨,然后把李泌安排给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孩,让他带着李泌去流民安置处,小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领着李泌也不胆怯,反倒十分热情的向李泌介绍伊川县。 “头一顿饭不要钱,可往后想要再吃饭就要付钱了……你力气大吗?” 李泌想了想:“应当算大?” “哦。”小孩看了他一眼,装作大人口气,“那你可以去砖窑烧砖,一日五个大钱哩。” 李泌表情微妙:“……又是搬砖啊。” 在漳县搬砖就罢了,怎么到了伊川县他还得搬砖啊? 第102章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李泌不明白。 他明明是想要找李长安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会变成他又又搬砖了。 李泌站在砖窑前,一脸懵逼。 “新来的,过来帮把手!”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短衫系在腰间的精壮汉子冲着李泌招手,“搁那愣着干嘛,赶紧干活,完成指标才能拿工钱哩。” 李泌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娴熟地接过了抹刀,将砖胚外表抹平了。 “嘿,好小子,从前在砖窑干过?”那汉子看着李泌娴熟的动作乐了,对李泌的语气也亲切了许多。 比起还要花心思教的新手,他自然更喜欢一过来就能干活的熟练工。 “某名刘五六,老家是博州武水县,你是哪里人?”刘五六走到李泌身边,手上干着活,嘴里跟李泌搭话。 难怪口音听着这么熟悉,李泌被刘五六熟悉的口音勾起了伤心事,他沉默片刻,而后才开口:“李十七,博州清平县人。” 刘五六用沾满泥巴的手拍了拍李泌的肩膀,语气更加亲切了几分道:“竟是老乡,害,你是刚来洛阳吧,不用怕人生地不熟,咱们博州今岁日子不好过,伊川县这边好多都是咱们博州逃难来的老乡哩,咱们队十个人里面就有四个博州来的老乡。” 河北二十四州里博州受灾最重,又离洛阳不算太远,所以逃荒至此的博州百姓并不算少。 “你也别想着从前啦,到了这咱们就是李娘子的人,只要好好干活,天天都有吃不完的胡饼,喝不尽的热汤……前面的事就都忘了吧。”刘五六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李泌。 能狠得下心背井离乡舍弃良民身份逃亡至此的博州流民,一般都是实在活不下去,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全家死得只剩下一个的孤家寡人,但凡能活下去,故土难离思想根深蒂固的百姓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吃不完的胡饼,喝不尽的热汤?”李泌喃喃道。 刘五六乐了:“都是老乡,咱还能骗你不成,一天五个大钱,能买五个大饼,大夫说洪水后面容易有瘟疫,咱们李娘子心善,专门熬了不要钱的热汤,人人都能拿碗打水喝,可不就是吃不完的饼子,喝不尽的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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