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2/2页)
大太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一路奔波而来,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祝珩晃了下神,掐着掌心才找回声音:“劳公公费心了。” 大太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仔细地替他脱下大氅,撩起门帘,请他进了殿内。 南秦德隆帝坐在书桌后,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祝珩低垂着眉眼,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德隆帝没有开口,祝珩不能起身,便一直跪伏在地上。 深秋的夜里寒气重,祝珩进屋前脱了大氅,衣衫单薄,只跪了一会儿,就浑身发冷,在昏黄的烛火下,他一张脸惨白如纸,几乎要和那身素色的衣衫融为一体。 大太监看得心里发紧,赶紧命人拿来一壶热水,端进殿里:“陛下,夜里气温低,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还是你贴心,不像有些人……”德隆帝喝了半杯热茶,才看向跪在殿中的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平身吧,这么晚进宫来是有什么大事?” 他素来不喜祝珩天生的白发,更不喜欢素净的打扮,觉得不吉利。 祝珩撑着酸疼的膝盖,咬了下舌尖,勉力保持清醒:“儿臣听闻北域大军来袭,想向父皇求个恩典,去阵前谈判。” 不贴心就不贴心吧,他太累了,已经没心力去请求恕罪了。 德隆帝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茶水将他的掌心暖得泛红:“哦?皇儿怎么突然对朝廷事务有兴趣了?” “儿臣身为皇子,自当为父皇分忧。”祝珩低低地咳了几声,身子晃了晃。 德隆帝沉默了一会儿,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皇儿身体不好,来人,赐座,倒一杯热茶送过去。” 大太监连忙应下,扶着祝珩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殿下请用。” 茶水温热,但祝珩的手太凉了,乍一碰到茶杯,指尖被烫的蜷了蜷:“多谢父皇。” “北域进犯之事,朕这几日还和朝臣商量过,大家都说祝国公有祝氏血脉,堪担大任。”德隆帝笑了声,意味不明,“皇儿觉得你舅舅行不行,能不能击退北域大军?” 祝珩双手捧着茶杯,眉眼低垂:“祝国公从未习武,虽是祝氏子,但从未上过战场,不及经验丰富的武将,依儿臣拙见,若祝国公挂帅,恐会平白断送我南秦城池,祸累百姓。” “皇儿真是这样认为的?”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请父皇明鉴。”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 德隆帝拿起桌子上的信,语气比方才温和不少:“皇儿来的巧,前些天北域的燕暮寒送来了一封信,你看看。” 祝珩放下茶杯,接过大太监递来的信。 信上的内容和楚戎说的差不多,天子亲躬,皇子为质……除此之外,燕暮寒还放言要打到南秦大都,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皇儿有什么想法?” 祝珩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这燕暮寒简直猖狂至极,竟要天子亲躬,是当我南秦软弱可欺,儿臣愿捐此病躯,与之死战到底。” 德隆帝愣了下,仔细地端详着祝珩,二十年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儿子,直到今日才发现,除了那一头白发,祝珩的相貌几乎是和已故的先皇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祝家有女祝苑,是为南秦大都第一美人,才貌无双,比之迦兰女子不输分毫。 祝苑未出阁的时候,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祝家的门槛。 “皇儿有这份心就够了。”德隆帝移开目光,拿起桌上早已写好的诏书,“天子亲躬何其荒谬,便是你一个皇子去了,都是给足了他北域面子。你求的恩典朕准了,择金吾卫护送你前去,拿去吧。” “儿臣谢父皇恩典。”祝珩接过诏书,转身离开。 德隆帝突然叫住他:“皇儿这身衣服太素了,江南刚进献了几匹色彩艳丽的蜀锦,你去库房拿上,做一身衣服。” 祝珩动动嘴唇,瞥见那杯没有动过的热茶,扯出一丝笑:“谢父皇。” 他的父皇不知他不喜艳色,就像不知他常年用药,不能喝茶水一样。 祝珩离开的时候,天也亮了,德隆帝支着额角,喃喃道:“朕过去是不是过于……忽略了他,他都没在宫里住过一夜。” 大太监忽略了前一句话:“陛下可是想让殿下在宫中留宿?老奴现在就去安排。” “不必了。”德隆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底情绪复杂,“皇后临死前向朕求了恩典……罢了,他都要走了,就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吧。” 第6章 见面 祝珩刚出宫门就撞见了祝子熹,他扫了眼垂头丧气的楚戎,心下了然:“舅舅今日起的早,听说你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祝子熹压着火气,低声道:“上车再说。” 他匆忙赶来,胡乱披着衣袍,再加上憔悴的面容,是祝珩从未见过的狼狈。 在祝珩的记忆里,他的小舅舅丰神俊朗,仍是打马走过十里长街的少年郎,英姿飒爽,每每都能引得姑娘家驻足回眸。 可如今,岁月催得花枯,光阴不负,少年郎的眼角也生了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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