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谣 第43节 (第2/2页)
高居神殿之上,每一个字节落下,都是叫人难以抵抗的旨意,冰魂素魄,高山仰止,好似遥遥相望都将成为一种亵渎的罪过。 唯独,墨色瞳仁里能被窥伺的情绪是一样的。 柏舟撑着手掌坐直:“楚姑娘?” 楚明姣并没有就此收敛。 神灵确实是一张纯白的纸。江承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任何需要处理的事,动怒时,会敛着眼睫拍案而起,也会冷然相望一声不发,这些对他而言,是掌控局势,平衡掣肘的手段,可如果深望他眼底,永远是淡漠如霜,波澜不惊的一面。 他也有情绪,可那些情绪,多半都是冲着她来的。 没有人知道,那样好脾气的人,也有被气得不想说话的时候。 有时候她玩心起来了,嫌神主宫太闷太无趣,经常一早就猫着腰溜出去玩,一连两三天都不回来,每次回来,身上还都是乱七八糟的别的男人的味道。下次再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他就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啪的将手中的书卷掷在一边,看着她直皱眉。 她凑近了看,发现他眼里写了字似,不满,控诉和冰冷的怒焰,跃然而上。 这也导致了。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楚明姣和撕面纱玩捉迷藏一样,很是乐于挖掘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在这一点上,苏韫玉和宋玢用来形容她的一句话半点没错,她就是蔫儿坏。 有时候走着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突然停下脚步,被不知道从哪边涌上来的人群一挤,转了半个圈,很是自然地转到他怀里,然后笑眯眯地仰着头看他。 不远处的酒楼里,和楚明姣玩得好的那群人闹哄哄的,吵着嚷着,捂眼睛拍桌子的都有。 这个时候,神灵揽着怀里的“烫手山芋”,推着她继续朝前走,面上仍故作镇定,耳朵却极为纯情地悄悄红了一片。 每次她受重伤,总是他情绪外露最为明显,整个人往外冒霜气,脸色最臭的时候。 楚明姣顺着他的动作跟着坐起来,从灵戒里掏出止血疗伤的药,放在他掌心中,看着他很娴熟地为自己止血,包扎,心里不知名的潮涌一阵胜过一阵。 她双手环着膝盖,问了一个时辰前才问过凌苏的话:“帝师。”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将药瓶迟缓地放下来,鸦翅似的睫毛往上翘:“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与好不好无关。” 瞧。 如此精妙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容貌,他却连遮掩都不会。 “帝师大人。”不远处,姜似爬了过来,连声呼唤。 脱离险境后,他手腕上的灵镯光芒黯淡下去,这小孩没事,皮都没破,但看到帝师手背那道裂开的口子后怔住,很是难过地托着他的手左看右看,问:“疼不疼?大人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不疼。别担心。” 突然来了个横在中间打岔的人,楚明姣不好接着再问什么。她原本半跪在地上,手掌支撑着身体重量,现在支起身子要起来了,才发现细碎的石子都嵌进掌心,而且随着心跳逐渐加快,腿和手都变得特别麻,提不起什么劲。 齿尖抵着舌根,传来一种尖而密的隐痛。 好像在无声地告诉她,眼前这一幕并非随意杜撰幻想出来的情形。 “我去周围转一圈,去——看看情况。”楚明姣咽了下口水,干巴巴说了一声后,随意选了个有树荫遮蔽的方向去了,脚步匆匆的,发梢都透着股凌乱的气息。 “楚姑娘。”柏舟开口叫住她:“地煞很可能牵连颇大,这下面比上面更危险,你别走远了。” “哦。”楚明姣点头,声音都弱了:“我知道。” “罢了。你等等。” 他一看楚明姣心不在焉的样子,借着姜似的手指,以灵力而刃,将一截白纱布覆在伤口上,草草撒了点药粉后起身,不放心地道:“一起去吧。” 是了。 从他们进祖脉起,柏舟就是这样,明明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但就像刚刚下坠的那一瞬似的,很多次,每到一座新的山脉,她去周围勘察时,他总要和她一起。 她没有起怀疑,因为在认知方面确实不如他。 可现在想想,这些事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哪有一个才认识不久,只是拿了钱财——甚至东西还没完全拿到手的人会如此用心,甚至事事主动请缨,总是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挺身而出。 正常的人,再热心,也总有自知之明吧? 他只是个凡人啊。 楚明姣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察觉到手掌心不舒服,低头看了眼,发现还是有很多小小的碎石子,她把这些小石子逐一挑出来,心里慢慢地浮出一句话:除非他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份。 他还当自己是神主,衣袖轻拂,便能不动声色阻千里溃烂之穴堤,挽颓然欲倾之广厦。 柏舟先朝西边最高的那座矿山上走去,楚明姣敛开所有心思,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 现在是地煞的主场,先弄清情况了才能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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