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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秦招未试过在图书馆里逗留多过两小时。小学时每逢夏天,他就趁小息时间跟楚暮溜入图书馆凉冷气,只记得里面窗明几净,几排矮书架的高度只去到他们的脖子处,面向一大排落地玻璃窗,盛夏的阳光经玻璃折射后进入室内,在白色的地板打出如波浪浮动的浅金光。关于书的记忆只有一个:那是一本科幻小说,还是楚暮拿上手的。 楚暮看了第一个故事,说看不下去,塞给秦招,秦招看了起来,是说一个飢渴的科学家用一堆废料,创造出一个尤物,并与「她」做爱:机器骨架外包了报纸,捲成丰满双乳,顶端各有一颗饱满的紫葡萄——秦招还想看下去,楚暮夺过书,沉着脸说:「别看了。」那时他们读小六,对性好奇又兴奋,也试过勃起,不知楚暮为何对性有排斥。那时,楚暮说:「这玩意太噁心。人怎可能跟一堆报纸、一堆垃圾亲吻?那不是人。」 「但这些废料组合出美丽的外表。看起来美就行。」 「不行,它们、它们……」楚暮急得耳垂通红,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却像一部失效的播碟机,窒在同一个位置而无法播放,终于他洩气:「不是这样。我们是人,不能够随随便便地跟一堆看起来是人、而实际上又不是人的东西亲吻。」 到了中学,只有在交阅读报告的前一天,秦招才会去图书馆借书。愈薄愈好,愈肤浅愈好,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行。他每看完一本无聊的故事书,便在想:自己何以要为了交功课而去浪费生命,做这些既不享受又无意义的东西?秦招是独生子,父母忙于事业,家里又没有请工人,平日秦招的生活费都是靠手里一张银行卡转出来。他从来不会用那些钱买书。他听过有人说书是人的精神食粮,他便会大笑说:「若是那样,那我自出生以来就未食过一顿饱饭。」 大学的图书馆比中学更多,秦招跟楚暮读的这间大学就有四间图书馆。这大学依山而建,由山脚到山顶都是校舍,这几年收生人数多了,又多收了内地生跟国际生以吸金,校舍向山顶内部一直扩建,到处都做工程,成了一处处烂地盘。一放午饭,大堆灰头土脸,肤色犁黑的地盘工人便去就近的饭堂食饭,这工程做多久,就吃多久,日日食同一个饭堂里的碟头饭。 秦招素来不光顾大学饭堂。都是搭地铁去沙田新城市广场,随便挑一间安静的餐厅食饭。价钱不是问题,应该说秦招时常找机会花钱,消磨户口里那个金额,可是每过了周末,总有新的金钱填补户口的金额。这几年,有增无减,父母从不知秦招的银行户口有几多钱。可是,秦招还是开了张信用卡,极少用,只贪图以大学生身份申请的信用卡上特有的设计——卡面是学生所读的大学。然而信用卡一到手,秦招两指夹着那张硬胶卡,又不觉这卡有什么值得稀罕,往抽屉随手一丢就算了。 这天是九月五日,刚开学一周,教授还未入正题,秦招也不觉得这学系有什么意思,只图入来再玩个三年。毕业后就不再陪客人——思及此,秦招没有半点感情。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陪客人是为了消磨时间,而非出于贫困。他只是在玩一个有少许风险的游戏——或许选错客人,便落得入医院或身首异处的下场,但他也不会为自己的死亡感到畏惧,因为人迟早要死。死之前要玩尽、享受尽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游戏的奖品——应说是副產品——就是那转到他手里的钞票。数一下,存入银行,这过程像一个工人从无数人手里接过砖块,砌一堵墙,砌好了围住自己的四幅墙,便堆高、堆高,直至墙成了围着自己的天井,他在井底看着顶端一片或蓝或灰或黑或白或红的天空,渐渐忘记天原来是怎么样的、风原来是怎么样的。 同时很多人也在建这样的一个天井。比如身在旺角或湾仔时,秦招迷失于纵横错接的大小马路间,抬头并在原地转一圈,大小不一的招牌合成一个方块迷阵,即使将脸仰得多上,还是越不过层层大厦,看不见那些骨牌背后有何风景。于是,他慢慢认同天是有局限,他变得只相信他所能见到的一片四方形的天空。 秦招坐在图书馆玩手机游戏,甚至没有探索图书馆的好奇心,只觉得这里飘着一种淡淡的霉臭,或许是书的酸腐。他在等:等到够鐘就搭铁路去尖沙咀陪客人,那时他是steve,客人叫原先生,听说是做高级会计师的,月入六七万元,出手阔绰,年纪四十有六,背影远看还算高瘦,可脱下了衣服,皮肤已缺乏弹性。原先生在秦招身上驰骋时,秦招每每盯着对方甩动的肚腩,想起袋鼠。 还有十五分鐘就七点。原先生约了他七点半在尖沙咀,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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