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危楼抬眼一看,只能见到一片火色之中,那一张平静的脸。方才交手之中,王遗风的衣袖都被削去一截,衣衫称得凌乱,可如今怀抱玉琴,悠悠然立于此地,半分与狼狈二字沾不得关系。
皎皎若云间之月,肃肃如冰原寒雪。
倘若不是如此场景,此人倒是与此举相衬,无端让人觉得风月流雪,飒然冷肃。
若是再早十年见到此人,他必然也会是他陆危楼传教中原不得不重视的对手之一。
通常而言,水火难容,此人却好像无视了这个限制。
明明方才还是冰雪凄寒之气,这会儿琴身已凝聚为火焰之色,转换之间全无滞涩之感。
明明所用是极易让人心焦躁浮动的烈火,他心境却依然能如水平静无波。
身在火焰之光,人却与黑夜一色,可谓……可怕……
陆危楼不自觉给他加上了这个词。
即便他年少时同修焚影圣诀和明尊琉璃体,短短数十年将这二者结合融会贯通,体内同有阴阳两种内力,能使昊日斩,又能用幽月轮。但这两种,却是不能在同一时间使用的。
王遗风,在雨雪之时,却还能用如此之烈的火劲……
冷热交错,他就半分没有感觉?
姜晨,只是习惯了。
当初阳炎焚身,淹没于阴冷深海。
无论何事,即便再难以忍受之事,若是以千年作为期限,也应该习惯了。
他曾不甘过,也曾愤怒过,如今自觉该视之如常。
炫丽的烈火拔地而起,一条龙影隐约而现,各类焦冥不觉离他又远了些。
姜晨间或按下琴弦,只当是随心之事。
铮然琴音,在这片杀喊声中却有一种令人心定的奇异力量。
随他拨弦,便有赤焰萦绕,流流星火,明丽眩然。
这样血肉横飞之地,他还有心思弹琴寻乐。
一刀劈散一只明教弟子模样的焦冥,陆危楼见到此景,不知还感叹王遗风胆气足还是品性嚣张了。
米丽古丽亦然一剑,将焦冥劈成两半,却无血色溅出,转眼之间它们又聚合起来。
砍不死,杀不掉。
叫人头皮发麻之时,又觉得烦不胜烦。
天策那处,也是忙于抵挡焦冥了。
萧沙,至今还未露面。萧沙之所以能催陆危楼来,所用措辞,便是他被王遗风偷袭,闭关养伤,长安大光明寺无人主事,请来教主左右管理。
江南长歌门一向以为琴乃是养心之器,有君子风骨,恐怕也不会想到,世上有人,将琴当做杀人之器。
陆危楼不禁感叹。
一个高大的人影终于从幽暗大殿之中走出来。
焦冥皆是一滞,退却了些。
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到此人身上。
来人体型魁梧,脸上的胡子乱七八糟铺着,显然长久不曾收拾。也是,忙于算计王遗风之人,又如何能有时间收拾自己。
他手上还握着一截短笛。
姜晨眉尖微动,这个人的面容,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脑海中。
萧沙。
萧沙自当也见到了姜晨。但是如今,他顾不及姜晨,四周查看,终究不曾见到闯到地室里的可疑之人。
他的神色难看异常。
姜晨瞥了一眼过去,倒觉有趣。
从原主与他相见的不多几面之中,萧沙这般紧张模样,倒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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