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 (第2/2页)
裙,一支简单的簪子绾着青丝,身后只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夫人散步去了?”许析梅闻声转过头,福了福身,朝纪殊抿唇一笑。纪殊有些讶然,虽正妻遇妾不必作礼,但他仍是还了礼,道:“将军还未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若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我不是来找将军的,我是来找夫人的。”许析梅冲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便将手上挎篮子的粗布一掀,里边整整齐齐码着三个形状大小相差无异的陶砂坛子。许析梅对纪殊道:“前几日夫人给我送的东西太贵重了,我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只做了一些酸脆萝卜……昔年家母怀有身孕时很喜欢吃这个,开胃爽口,我便想着也给夫人做一些。” “多谢,有心了。”纪殊收下东西,让碧海拿去放好,一时不知该同许析梅说什么,默了半刻,只道:“令尊……清正廉洁,匡义不阿,实在……还请节哀。” “人固有一死,死生无常,六道轮回,命数如此,又有谁能逃得脱。”许析梅释然一笑。二人走到院中,纪殊见今夜星朗天穹,蟾光漫水,竹影似藻荇交横,霁月清风盈盈满袖,便邀许析梅亭中赏月,还让丫头斟了一壶“秋露白”上来。 琼浆佳酿,淳香萦绕,许析梅喝了两杯,不觉便有些醺然。纪殊呷了一口清茶,垂眼观杯中月,缓缓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人……但失怙之痛,想必定然很难熬。” “我进万府已然七载春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析梅又斟了一杯酒,轻晃杯盏,杯中映月亦随之影影绰绰,她语气飘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夫人不计前嫌,还如此安慰我,我……” 谢夫人说得不无道理,妻妻妾妾还不都是看男人脸色。她嫁进万家七载,未曾得万嵎一朝恩宠,终日似囚鸟居于后院高墙内,喜怒哀乐并无人过问。 许鹤逝世乃是一大变故,她借由此因,得与万嵎一同回许府守灵,可纪殊却一次也未曾归宁,如此得罪了正妻,之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但纪殊竟然还托丫鬟给她送了一柄白玉如意,驱邪避恶,承福祈禳,望日后万事皆如意。 此前二人并无甚交集,因侍妾不能上正堂用膳,二人只在三月三以及出丧前夜匆匆见过两面,许析梅收到玉如意,惊诧之余,便觉汩汩暖流上涌心泉。 “钱财俱属身外物,我如此行事,一是望能稍微慰你心中伤痛,二来也权当是给腹中孩子积些善德了。”纪殊有些哭笑不得,那日听墙角时随口扯了一句要给许析梅送礼,后来本着“言出必行”之理,就让蓝桥随便挑一样东西赠予她,没成想还能得今夜此番交结。 两人又聊了些天南海北,才知彼此志趣竟有几分相投。许析梅微醺,话也渐渐少了遮拦,想到今日两个扫洒丫头的狂言,脱口便问:“府上皆传……将军要娶阮姑娘进门,夫人你……” “自古夫君纳妾,为妻者又能说些什么?夫为妻纲,大抵如此。”那些话纪殊多少也有些听进耳中,默然片刻,他苦笑道:“虚虚实实,也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我身子如今这般,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怕是也不能撑太久。他一心系在阮姑娘身上,得偿所愿,执手偕老,也算好事一桩。” 许析梅打了个酒嗝,把酒邀月,吟道:“寒潭瘦萼暗参差,冷月修竹影蹉翘。春败花凋酒尽消,痴情皆为多情扰。” “‘蹉翘’对‘参差’,妙也。”纪殊淡淡一笑:“你醉了,我让丫头们扶你回去吧。” 纪殊从亭中石凳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摆后,夺去了许析梅手中攥住的杯盏放在青石案上,又扶她起身,回过头正想招呼几个丫头过来收拾,却倏然看见不远处竹丛旁,一人长身而立,剑眉斜飞,峰鼻高耸。英气勃发的双目中,倾流而出写不尽的深邃难言之意。 二人月下默默而立,相顾片刻后,万嵎走上前,扶过许析梅的手臂,道:“我来吧。” 纪殊应了声,招手叫来两个丫头,丫头们便一左一右扶着许析梅回去了。纪殊在院门前驻足,直至三人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安心收回视线。 银汉无声转玉盘,夜风忽过,斜竹簌簌,鸣虫清唱二三响,余下唯有二人步履声声,衣裾飘动。 纪殊微微抬头,看向万嵎时,却见对方亦在看他,指节不觉微微蜷起,呼了口气,轻声道:“方才,你听了多少。” 万嵎停下了脚步,侧过头,似要望穿脉脉秋水,默然凝视半晌,才问:“你说‘自知之明’、‘不能撑太久’,又是如何得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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