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3 (第3/3页)
彻底崩溃,抓烂了丈夫的后背,大哭不已:“不要,不要被弄坏掉,呜呜呜你吓唬我,你欺负我,你……” 骂着,哭着,尿着,密闭的拔步床里乱成一团,半夜里两人往往还要搬到本该丫头守夜的榻上睡。 就这样,为了怀上一个孩子,好摆脱夜里这种令人崩溃,简直没脸见人的处境,瑞香白日恹恹的,只能推说不舒服,难出房门去,只听众人传递消息,说分家的热闹。 老爷是瘫在床上多年的,当初是很不体面的马上风。大太太恨把他勾引坏了的姨太太,将人从小公馆里揪回来就是一顿好打,剥得精光赶了出去。家里的姨娘们也并不老实,哭天喊地要轮流伺候老爷。大太太这场翻身仗打得漂亮,闻名遐迩,也不去管他们的心思,只把家里的规矩把持住了。她娘家有人,在季家族中也颇有声势,姨娘们之所以要博个伺候过老爷临走这几年的名声,还不是为了好与她对抗? 如今眼看着要分家,虽然人人唱念做打,闹得乱纷纷,实则心里都有一本账,绝不会稀里糊涂吃亏。就连瘫在床上,当年极其不愿意放儿子去留洋的老爷,也不知道是被人撺掇,还是自发的举止,硬是爬起来发号施令。 比如说,每每叫了季凛去训话,又比如说给他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送到房里来,直接叫瑞香收下。季老爷到底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又是正经公爹,瑞香全然没有资格拒绝。这段时日,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也早扎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家里的姨娘,也有动心,想要把娘家亲戚说给季凛的,当大的是不敢想,但塞进来几个小,却不当一回事,全然没有机会,自然等着来添堵。 于是人刚送来,瑞香就接了一波又一波人的上门探望,简直烦不胜烦。 夜里季凛回来,因请族中的三叔公主持分家,母子俩近几日便与其过从密切,今日就是一起吃酒回来。他带了醉,心情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进门见到两个相貌不坏的陌生丫头,顿时便皱了眉。瑞香想了想,干脆不上前,任由两个眉梢眼角透着精明上进的丫头去殷勤伺候。 床头上放着个金怀表,瑞香拿起来数着时间,半刻钟后,那两个丫头一个挨了一脚,一个被直接提着扔出了房门。瑞香忍住笑,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假模假式劝几句,季凛却已经一阵风地回来了,把手里的手巾把子扔给了瑞香战战兢兢的陪嫁,冷着脸往里面来,又是一头埋进瑞香的怀里,不知怎的,叫他想起大太太院里那只又肥又白的大狮子猫,犯懒发脾气,往人怀里塞脑袋的样子。 “你可真够坏的,站干岸看我的热闹?”季凛的声音像是在笑。 瑞香终于忍不住了,一颤一颤笑起来:“你难道就不坏?人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还叫我做坏人不成?” 夫妻俩笑到了一处,却不好立刻叫人知道,撵走了人之后心情就变好这回事,只好忍着。偏偏笑这种东西,越忍着越难忍,两人终究还是笑成了一团。 次日,终于到了第一次分家会议,大太太专门开了花厅,姨娘们自然不能列席,于是便是各房夫妻同去,老爷很上心自己将来能不能去上海的归宿,也被人用一个藤编的榻抬了来,呼哧喘气,活像一个蒙着一层皮的骷髅。看见长子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先问:“给你的人,怎么又给赶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很不愉快地瞪了瑞香一眼,似乎觉得必然是他挑拨,全然没有想过季凛或许是看够了父亲的荒唐行径,也根本不喜欢这种旧的腐朽的没什么意思的丫头。 季凛板着脸,趁着三叔公还没来,话说得十分直接:“你院里出来的人,我嫌脏。” 瑞香原本面无表情,对公爹的眼神也视若无睹,此刻却忍不住立刻去看季老爷的表情——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更加灰败,看样子简直叫人惊奇,他这样子竟然还算是活着的。瑞香觉得很担心,大太太也是,两人不约而同,看了季凛一眼,意思大概都是,分家在即,可不好先气死亲爹,难免被庶弟们编排个不孝的罪名,这可是大大的不利。 季凛挪了挪,目不斜视地拉着瑞香袖口落座:“怎么还不叫人给你点烟?现在不抽,以后怕是抽不着的。” 瑞香狠狠夺回自己的袖口,暗暗生气。季凛看了他一眼,生硬改口:“说不定以后这病就好了,自然用不着再抽的。” 说完,他又来理直气壮地拉瑞香的袖口。瑞香一时无力,只好放任自流,心想,毕竟多年的恩怨,父子之间也轮不到自己多说什么,再说,气出病来无人替,算了算了。真要是闹出不合,还是给别人看了热闹。 大太太默不作声,低头喝茶,三叔公佝偻的身影,雪白的一大把胡子终于出现在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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