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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我最恨他——当然,我确实恨,恨他看不起我,恨他道貌岸然,恨他一来便抢了本该给我的指挥之位。” “但你知道吗,祁仙长,我最恨的还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与恶人谷那些阴沟里的臭老鼠们镇日相处?!卑躬屈膝,百般讨好……笑话,我本也当是堂堂正正的藏剑弟子!”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祁清川被封住内息,无法运功抵挡,肩胛顿时脱臼,他闷哼一声,却咬着舌尖生生忍住,犹自抬头笑道:“愿闻其详?” 叶早鸿看着他半晌,忽又收起了那副怒火中烧的癫狂模样,退后几步,轻飘飘道:“真是让仙长见笑,方才失态了。既你问了,也好,许久无人听我旧事,唯恐忘却,甚是寂寞,不妨说与你听。” “鲤珠是七秀坊孤女,而我家世煊赫,从小对她多有照拂,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但家中自然不能允我娶一名江湖女子过门,那时我便想,只待及冠后拜入藏剑学艺,出师后再与她结为情缘,相伴江湖,纵然抛去这家世又何妨?却未料她对你一见倾心……也罢,我虽不甘,终究也只愿她觅得良人,平安一生。” “可你又是如何对她的呢?” “她那样的烈性女子,从纯阳回来后便服了毒。我百般求医无门,要眼睁睁见她死去,切肤之痛,如何能忍。闻昆仑有雪莲奇药,可解百毒,为她一线生机,我当然执意前往。父亲同我说,若我离开,便与家中再无半点关系。我告诉他,我只要鲤珠活下来。” “后来到了昆仑,被恶人所擒,他们见我衣着富贵,又身无武功,对我极尽折辱。我都忍下,日日同自己说,无妨的,只要活着,只要我活着,逃出去,找到药,鲤珠就还有希望。” “自然,结局如你所见,我没能逃出去,鲤珠也断了活路,我从此可见的一辈子,都葬送在昆仑。这也怪我年少天真,哪有人能从地狱原模原样地回到人间呢。你师弟也不例外,在恶人谷做‘解枉然’的这四年,他手上的杀孽,自己可还数得清?夜夜梦回时分,究竟记得自己是那个鹤瘦松青的端方道子,还是杀人剔骨的丑类恶物?” 祁清川每听他一句话,神色便黯然一分,直至此处,终于双目赤红,惨然断喝道:“住口!” 叶早鸿却不理他,悠悠然在房内踱起步来:“我最初是不恨他的,反而,我很可怜他,叹他冥顽痴心,与鲤珠、与我又何其相似。你大约很难猜到,他被抓到昆仑据点时的样子。他反抗得凶,不像我会婉转奉承,恶人便将他折腾得经脉寸断,武功尽废,若不是还剩口气,简直和一团烂肉也无甚区别了。” “对了,仙长一定很好奇他为何要去恶人谷吧?在下替你解惑。是有人告诉他,你被抓进了这儿,他听闻后连真假都来不及分辨,莽莽撞撞便闯了进来。” “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你呢!若是知道,我必然更要为他落两滴泪。为你这样的无情无义之辈以命相搏,何苦来哉?” 方才肩骨尽碎,祁清川都不肯示弱半分,此时却在这咄咄言语里垂下首来,神色凄惶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明明教过他,我明明教过他……” “教过他什么?教他同你一样断情绝爱,得证大道么?不行的,祁仙长,世间少有人能如你资质天成呢,”叶早鸿阴阳怪气道,“不过你如今总该满意了,他被喂下那蛊,再不能动情,你见了他,想必会更加欢喜。我也难得做一次好人,愿意成全你们。” 祁清川哪还能听见旁的话来,唯余满心愧悔之意,直压得他脊骨将折,伏在地上喃喃自问:“原是…我错了么……” 叶早鸿言罢,似乎也没了兴致,唤来下属,只道:“带下去看好,别教轻易死了。” 属下应喏,他转身,依旧是独自凭栏,手中一串浮翠流丹的玉珠手钏,昭然昔年的春台盛景。 “凭一心仇恨苟且偷生到今日,惯了鸮心鹂舌,血池肉林,倒真快要忘却,”他摩挲着那痴心女子的旧物,褪去所有假面,露出温文的笑容来,“鲤珠,当年初见你时,我尚是能诵得的绮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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