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2/2页)
相望一眼,人人眸中都闪烁着好事的光芒。 他们抛下刚刚清扫了一半的烂桂花,蜂拥着围成一团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 雨愈下愈大了,拢作一堆的花瓣被雨水冲散,重新铺了满地。 正如从肮脏腐烂之中催生的瘟疫,只一眨眼便乘着横流的污水、搭着腐臭的顺风,传遍了梧桐山上下。 楚逐羲堕魔一事人尽皆知。 后来这事儿又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衍生出了十来个版本。栖桐门弟子最乐意听的、也是流传得最广的那一个版本自然是——冰壶秋月的景行师尊大义灭亲,在得知徒弟入魔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楚逐羲交给了黎归剑门主。 即使被凉得透骨的雨水淋了一遭,楚逐羲的脑内仍是混乱的一片。半个多时辰前所发生的事情一幕接一幕、不断的在眼前浮动着,像是烦人的狗皮膏药,如何也无法甩开—— 当时,楚逐羲独自一人在屋中,他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容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他面无表情的快步进了屋,身旁并肩跟着的门主黎归剑。之后他的师尊便那么冷眼看着那些师兄师姐从门外一一涌入,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两位师兄擒住了。 “师尊?”楚逐羲惊愕万分,他双手被粗暴的反剪到身后,随后被推搡着向前几步,站到了黎归剑跟前。 可是却无人回应。 楚逐羲慌忙的仰头去看容澜,而容澜却略略偏过了头去不再看他,似是不忍心一般。 他脑内顿时嗡嗡作响起来,楚逐羲还清晰地记得不久前师尊还温声的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还说一定会带他离开,可如今却…… 楚逐羲想问容澜为什么,可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梗在嗓子眼儿,梗在心口。 好像有无数条暗流从身侧汹涌而过,可他却始终无法捕获到其中之一。 楚逐羲不信容澜会如此抛下自己,他抬了眼无措的望着容澜,小心翼翼地唤道:“师尊?” 容澜没有回头,仍是不去看他。 一瞬间楚逐羲的心直坠冰窟,他眼中闪动的光尽数褪去,浑浑噩噩的慢慢垂下头去。之后他便被押向屋外小院,脚下刚迈出门槛,身后便传来了黎归剑温和的嗓音。 “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景行啊,还真是难为你大义灭亲了。” 黎归剑的声音中饱含着惋惜。 楚逐羲闻言便想回头去看,却被一左一右两位师兄强硬的拖着往前,另一只未迈开的脚便直直的绊在门槛上,所幸有人架着他,这才没让他直接摔下半人多高的地台。 但其实就算他回头了,也是瞧不见他的师尊的。 楚逐羲失魂落魄的任由师兄们拖拽着他的躯体踉踉跄跄的下了石阶,混乱中好似撞倒了什么东西。 随着细微的嗤嗤声响起,云雾似的一团明黄色散乱的扬起挤入楚逐羲的视野之中,又沙沙的落下铺开。 那是前些天他随师尊一起摘回来的桂花,因为雨天的缘故,一直未能干透,这下子算是彻底晾不干了。 楚逐羲愣愣的望着那半干的桂花泡入积水之中,缓缓舒展开蜷起的花瓣来。 许久,黎归剑才出屋,快步径直向外走去,目不斜视,好似带着一股气。楚逐羲亦被架着跟上了黎门主的脚步,他不顾师兄师姐的责骂几番回头望去,可容澜的屋子门口始终空空如也。 当楚逐羲从桃木牌匾下穿过的瞬间,他感觉白墙与青瓦都迅速的后退。 似乎有什么从身上剥落,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涉足了另一个世界。 那处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小府邸渐渐消失在翠竹之中,连向来显眼的斜斜飞起的屋檐都被浓绿淹没了。 他想见、他呼喊着的师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真是狼狈极了,也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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