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 (第2/2页)
何一个想要劝自己投胎转世的人没有区别,陆羌站立在一株新竹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没再冒失的用任何召阴法术,相信她终于也意识到了,竹林里有些东西,不是她这么一个小道姑能抵挡的。 在不知时间为何物后,陆羌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即便是恶鬼,他也不想把所有时间耗费在做他身前无法做的恶事上,所以他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看这个妄图度化他的道姑能坚持多久。 这不过是他漫长的几百年中的一天。 可是却不止一天。 小道姑倚着坟包打坐,竹林中不停的明暗交替,月升又月落。 又是个学坏脑子的修道之人,陆羌想。度化一只恶鬼,在她眼中,便这么重要吗? 宁真知道恶鬼一直在她方圆一里内,她虽然没办法知道他确切的位置,可恶鬼也没办法彻底把自己遮掩干净。 她坐下来,不说一句话,也不施什么法,隔着竹树和恶鬼博弈。 若是恶鬼只想为害,别无他念的话,便不必在自己身边久留不去,宁真有把握,也愿意等,像修炼时等一只雪鸟归巢那样,在昆仑山巅等到浑身覆雪,可终究也是等到了。 世间千万灾祸起于执念,不论是人的执念还是鬼的执念,宁真想做的,就是让这只恶鬼,能够宽恕,不仅是对世人,也是对他自己。 宁真守到第五日,这一日天气阴沉,好在没有落雨。 远方传来异样的气息,与那只恶鬼不同,是纯粹的恶念。 一团黑雾由远及近,看起来飘飘忽忽,步伐不定,却是朝着宁真而来。 五日徒然打坐,未进水米,这山里有灵之物,都知道这个小道姑的灵力与体力,都以跌入最低谷。 面前这一个,是由周边村中居民的恶意化作的魇怪,宁真从典籍上见过。 我家的鸡啄了你家的谷子,丈夫从农田中耕作回家后酗酒,此类常见的事情都引发恶意,无论是随口一句抱怨,还是杀心,都祸从口出,在这山里积少成多,累积成有形之物。 宁真念起剑诀,周身环绕起一圈淡金色的光芒,阻止着魇怪的接近。 倒真有几分本事,陆羌看着不远处的争斗。他不把这只魇怪放在眼中,是因为他是百年的恶鬼,可这个小道姑样子年轻,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可陆羌拿了小道姑的剑,无意在剑上染了戾气,不再趁手,于是那小道姑渐渐落了下风。 在她彻底被那团黑雾笼罩前,陆羌抬起一只手。 一道更加浓稠的黑色光束冲入那团黑雾,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黑雾便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宁真收剑入鞘,定定的看着面前现身的恶鬼。 要动用法力,他不得不现出原形,现出那可怖的原型,长发披散,破衣烂衫,颈间知致命的伤口有血水涌出。 落拓外表下,恶鬼却有一副堪称俊朗的面容,只是看起来极度苍白,与这红尘滚滚的人世间隔绝。 有了几百年资历的恶鬼,原来也会被她一个扮弱的小伎俩骗倒。 并且一个戾气深重的恶鬼,也会去保护一个人类。 他着实超出宁真下山前的认知。 “多谢恩公。”宁真作揖的姿态,一眼便知道是硬生生从戏台上学来的:“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陆羌。”陆羌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 “我没猜错的话,你曾经在此葬身。” 陆羌歪头看着她,经她这样一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片曾经是王府的地界,已经留了几百年了。 那生前的枷锁仿佛从未卸下一般,将他束缚在原地,观此处沧海桑田。 “陆羌,走吧,我带你去看这世间大好河山。“小道姑伸出一只手。 修长的小臂上戴着一串银镯与彩色丝线编成的手环,让她的手腕上满满当当。 那是几百年间唯一一个为他流过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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