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嘛 (第2/2页)
风激荡在万薪耳朵里。 他冲进去挡在阿嘛身上,才挨了一下,肉就像被刀割了那样痛。 阿嘛大叫一声,把他推出屋外,决绝又坦然。 唰唰的声音又开始了,万薪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坦然地承受着这一切是因为他必须受到惩罚。 那一夜,阿嘛挨了打却没叫一声痛,反而是万薪,看着他红殷殷的伤口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告诉我,我死也不让你去打了。” 阿嘛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用小木枝在地上画了太阳、月亮、河水,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和各种各样的人。 万薪明白了,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他们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就随意剥夺动物的生命,阿嘛犯了错,他甘愿受罚。 4 他们打进村里来的时候是白天,但却比夜里还要静,万薪正把炒好的菜从厨房端去屋里,在门口,他看见正激烈反抗的阿嘛的父母被士兵拿刀刺死,那些士兵身上的军徽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天天捏在手心里的,他疯了似的往回跑,抓住阿嘛就往地窖里逃。 地窖里很黑,他们谁都看不见谁,万薪抓住阿嘛的手,把那枚军徽放在他手里:“阿嘛,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一群畜生!” “你就藏在这里等我把他们都带回去,三天后你再出来,如果到时候遇到我们的人,你就把这枚军徽亮出来,”万薪捧着他的脸,双手抖得不行,“阿嘛,你知道了吗?” 阿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嘛……”捧着他的脸,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传达不了,他能听懂的,只有这一个名字。 万薪两只手的手掌心里全湿了,满满的都是阿嘛的眼泪。 回去后万薪就被判了逃兵罪,在上面派来的王将军面前,听着他们数落自己的条条罪行,万薪没反驳,只说:“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是你们的报国吗?” “他们可不是平民。”王将军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受过精准的军事训练,是专业的间谍。” 万薪愤怒地说:“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 王将军冷冷地笑了:“那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是平民吗?” “万薪,你临阵脱逃对得起我们牺牲的一营士兵吗?” 万薪缄默了,是随行的人在危急关头把他推出去他才没被炸得粉身碎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逃兵会被处死,等待他的只有军法。 他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那晚阿嘛的眼睛,他毅然说:“无异议。” 这时万将军不顾阻拦冲了进来,腰上佩着一把黑漆漆的短刀,那是万薪太爷爷一代代传下来的,平时他从不带在身上。 他凌厉地扫了万薪一眼,那眼里有威严有失望,万薪忽然觉得愤怒,父亲从来都不了解他,也没想了解他。 “王将军,万薪是第一次上战场,他今年才刚满十五岁,但我相信他从此以后他不会再犯,并且会带领士兵,打赢这场仗。” “你拿什么保证?” 万将军抽出腰间那把短刀,置于自己的脖颈,坚定地说:“用我的命!” 万薪扑过去夺下那把短刀,可迎面而来的只有滚烫的鲜血,万将军割开脖子的瞬间,万薪只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父亲闭上双眼倒在自己身上,眼前一片黑烟,双耳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了在战场上的那个时候。 尾声 “后来……我去找过阿嘛,但没找到,我想他肯定早就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万薪的目光渐渐移到了木盒子上,“你替我打开看看吧。” 新兵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听那个年代的老兵说过一桩奇事,打仗时,他们明明把那片区域的活人都杀光了,黄昏时分,他们却在路上忽然遇到一个红着眼睛的男孩,明明穿的是普通平民的白衫子,手里却拿着一把枪,嘴里大声叫着什么,一开枪就打死了他们五个兵。 他们打死他后搜身时发现他左手手心里死死捏着一枚他们的军徽。 新兵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万薪的“阿嘛”,但或许这样的“阿嘛”多得数不清。 新兵抱起木盒子,像怀抱着那段沉重的回忆,缓缓打开,只见黑漆漆的盒底安然躺着一枚残破、皱巴巴、带着血污的军徽。 万薪看见了,忽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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