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童养媳 (第2/2页)
。反而,巷里人家多栽杏树。仲春时节开得一团白,朵朵都攒在一起,像姑娘的簪上玉花。可又较剔透的玉色多了深浅不一的一带水胭脂,有时春风一吹,便落下几瓣渐红的白。 关月生得好看,花也喜欢他,总往他头上落脚。他察觉时便自己去理,弄完了便问我干净了没有。我大多时候都回答“干净了”,可实际上往往还是有粉意在乌黑发间。后来他也察觉,便悄悄落在我后面拾花瓣,至落座先生家中再尽数“巧妙”地塞进我发里。 这可比两片花瓣过分得多。 我骂他,他作装傻样;打他,他也不还手。可能因为是在先生家中,不好与我斗殴起来。不然关家兄弟不和的传闻便要传遍了整条巷,再从这条巷到其他巷。 先生有时进来,我还在对他呲牙咧嘴,甚至是抓他手臂。我因此被罚过好几次。不罚打手心,罚我抄书。夜灯一盏至天明时我常常想,还不如打一次手心来得值得。打伤了,往后几日功课也不必动手了。我如今写字总带点潦,也是受当时抄书的影响。 ……其实我当年抄的书里有一半是关月帮着我抄的。 他起初是在边上看我受罪。用过晚饭时,他便不知去哪了。但当我屋里灯至亥时还未熄灭时,他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要替我抄,我当然乐意。虽然不知他出的是什么心思,手能少受累总归是好的。他抄,我便支着头数他写的字,数每个字的笔画。他写得应该算行书,有些正楷的端庄,但又有些云行流水的写意。不乐意地承认,还是漂亮的。数得眼睛累了,就玩玩他的头发,数数他的眼睫。 手上不安分就算了,我还总是嫌他写得和我不像、会被先生发现,还催他快些抄。关月受不了时,就把我扛起来,扔到榻上用被褥蒙住我的头,再恶狠狠叫我睡觉。我趁他走了才慢慢把罩着头的褥子扯下来,都闷得有些缺氧了。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如此干,真是很傻。 脸上有些滚烫,此时再回望夜色融融里那个浅黄灯下坐得笔直的背影。 我想,我和关月间总还是有些亲情的。 但后来就到暮春了,雨打杏花,花掉得更多了。因我二人打着纸伞,落是不会落在头上了。于是那些颤颤巍巍的纤细白花就落在泥泞土里,运气好些的落在伞上。收伞时,我总拈下它们,好好地放在院中石桌上。 宋人写此景,道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但我总觉得不对。那风应该是寒的。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关月是突然出现在府里的,听父母说他早些几年养在乡下。乡下是苦了些,但他还是生得很水嫩。 那时带着长命锁的我望着还身着麻布短衣的关月,见他一步步走得认真,长得还似画中仙童。年幼脑子还未长好的我认真地思考过:这是不是家里给我纳的童养媳?虽然穿得土了些,瞧着寒碜了些,也还是好看的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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