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跑进满地的阳光里,小小一只挥动着自己那条干巴巴的手臂。 (第2/2页)
人看不起了。” 曹宝卿接过钱抱在怀里,低头盯着那捧白花花的碎银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也不是因为衣裳才看不起……” “嗯?什么?” 曹宝卿摇了摇头,向他咧嘴一笑,晨间的太阳刚刚洒下光辉,他转头跑进满地的阳光里,小小一只挥动着自己那条干巴巴的手臂,大声回他。 “谢谢你的钱!再会!” 瞿牧斋愣一下,伸出的手又落下,看着他往街上跑没了影子。他忽而有些出神,总算想起来觉得熟悉,好像也不全是因为那孩子遭遇像自己,似乎……也是觉得他像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瞿小公子,若没什么事,那弟子便回庄复命去了。” 瞿牧斋回过神来,向那剑庄弟子回礼,正要相送,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便叫住了他。 “不知庄中出了何事?宫少庄主许久不曾下山。” 那弟子面露难色,扫了一眼不远处尖着耳朵正在偷听的老吏。瞿牧斋看他眼色,回头望了一眼,便自行上前几步,方便交谈。 那弟子挨在他身边,低声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老庄主近来身体欠佳,记事糊涂,江湖上有了风言风语,少庄主才回庄坐镇。” 瞿牧斋听了心中一顿,去年春节时还见过,精神头全然不像古稀之年的老人家,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他微微蹙眉,向那弟子嘱托道:“那请你替我问好,另外,请转告少庄主,若需我帮忙,我定尽力。” 报剑弟子宽心一笑,后退一步向他作揖道别,上马扬鞭而去。瞿牧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更有些不安,眼下虽是天色晴好,却不知道明日又是如何。夏日里的天气多变,实在难测。 太阳升起便是一刻比一刻的滚烫炙烈,官驿的苦役小厮们又打牢了襻膊开始做事。他们也不是总要出去送信,不送信时喂牲畜,洒扫马圈,或者搬送东西,总之是小二也不愿意干的事情,便使唤他们去做。曹宝卿因为送信回得迟了些,便被打发去清理马粪。 好在还没真到正午,马粪也还没臭到那分地步。 苦役小厮里只有一个孩子同他好,比他大两岁,有点傻乎乎的,叫来宝,他们名字里都有个宝字。来宝知道他回来,悄悄来马圈看他。曹宝卿拄着木耙出神,没听见来宝叫他。 “阿卿?阿卿?” 一直到来宝进来拍他,曹宝卿才恍恍惚惚回过头,看见是他便又松懈下来。来宝不知道他怎么了,只看他脸上好像有些不开心,也不疑有他,只想着或许是通宵送信他没休息好。来宝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两个黄窝头,一双手黑黢黢的,跟曹宝卿的如出一辙。 曹宝卿伸出的手第一次有了些犹豫,他面色愁苦,又略带讽刺。 来宝歪着头看他,有些着急:“你怎么了?快吃呀,这还是我悄悄给你留的,那些大奴老盯着我,我好不容易……” 曹宝卿抬头向他露出一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接过了他的窝头,道了谢。来宝看他吃得心不在焉,又愁容满面,以为他想家了。其实也是常事,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想做苦役小厮,这里的人都不容易,有的人做苦役做了一辈子,老来亲眷也死光了,收尸的人也没有,城郊乱葬岗一扔也就结了。 来宝扁着嘴摸摸他的手,小声道:“阿卿,你是不是想家了?” 曹宝卿闻言,笑得更有两分嘲讽:“我哪来的什么家呢……娘亲姐姐全送了教坊司,父亲哥哥……” 言至此处,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尝见嘴里的血腥味,才没再说下去。来宝不知道曹宝卿的来历,只知道他来时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一定不是像他一般被卖来的。那衣服在他来的第一天就被马圈里几个老奴隶剥了去换钱,虽是冬末也还是寒冷。小孩子发着低烧蜷缩在稻草里,衣不蔽体,连屈辱也顾及不上。人都要死了,谈什么屈辱。 是来宝分了他一件破衣服穿,偷偷带窝头给他,就着温水一点一点掰给他吃,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些事,这些屈辱,他怎么会忘记呢。 曹宝卿长叹一口气,仰天闭了闭眼,眼中的泪光同失落在他睁眼时一并消失不见。他扭头冲来宝轻轻一笑,分了半个窝头给来宝。那孩子看他不再伤心,自然又欢喜起来,再无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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