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衰败之身 (第2/2页)
因使得她无法不将一切责任归咎于自己。 “塞西,不要出于同情心对我做任何事。即使是我,也有残存的自尊,不想像乞丐一样受嗟来之食。” 拉比亚斯闷闷的声音好像蒙在一架沉重的麂皮鼓里发出来的似的,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心上。 她心中的恐慌感越来越强烈,甚至感到心脏快要冲出它所应在的位置,突出她的喉管,钻出她的胸膛。 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拉比亚斯离开了餐厅,整座厅内被穿堂而过的疾风灌满了初秋的凉意,她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秋季已经提早传来了它的讯息。 拉比亚斯的状态自那天后每况愈下,身形也瘦削起来。 她固执地每天带草药和食物去别馆看望祂,陪伴祂的时间甚至比花费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还要更久更长。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为祂做出更多,但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拉比亚斯沉默不语的时候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漫长。于是她和祂经常在院内的葡萄藤下彼此相对而坐,却一整天都不发一语,仿佛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其形状。 也许还等不到秋日结束、初冬降临的时节,祂就会彻底地进入沉睡,也许要直到几百年后,才会有因缘际会的契机可以将祂再度唤醒。 几百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太久了。 一名普通凡人的寿命少则几十年,多则不过刚出百年,这样的等待无异于永别。她几乎是掰着手指一天天地计算着祂生命的余量,心中的绝望随着数字的减少而与日俱增。 拉比亚斯自己并没有对生命的消散感到太多的感伤。祂已经是死亡过一次的神了,又为何不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次消亡呢?但祂觉察到了塞西莉亚的挣扎和沮丧,竟干脆对她避而不见起来。 而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连觉都逐渐无法入睡,经常浑浑噩噩地刚闭上双眼,就猛地惊醒过来,再也无法进入梦乡。 安碧斯终于无法再对此坐视不理了。 祂本以为可以交由塞西莉亚自己考量,而自己只需要默默地在旁支持她,尊重她做出最终的决定就好。然而她那日渐消瘦的身形几乎瘦弱得如同风中的垂柳一般盈盈一握,笑容也几乎再也看不到了。 而柯瑞尔对此的态度又是空前地固执,祂避免出席任何拉比亚斯可能会出没的场合,避开和祂所有的交流和沟通,冷漠得仿佛庄园里根本没有祂的存在一般。 祂坚持认为只要等到拉比亚斯结束生命进入沉睡之中,一切都会如同冰雪消融、大地复苏一般好转起来,然而安碧斯偶尔与塞西莉亚对视时,从那双眼底只能看到无尽的冷寂和凄淡的悔意。 祂甚至觉得她也在和拉比亚斯一同慢慢消散,就好像鲜花开过了花期,港湾的帆船被风吹离。 “塞西莉亚。” 安碧斯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她的身边,珍重地向她娓娓道来,无在乎其他,而只是两人间心心相印的对话了。祂叹息着握住她的手,心中斟酌着词句:“去做你想做的吧。” “……什么?”她茫然地盯着祂的嘴唇,仿佛那里蹦出的单词陌生得让她判断不出它们的含义。 “我不能将一阵春风强留在初夏,就像我不能将你永远困在我身边一样。只要你能快乐,我觉得比什么都更重要,”安碧斯温和地看着她的双眼,“所以,我不愿意看到你后悔的神情,与其等到那时你怪恨自己,那样也同样是在伤害我们,毋宁你现在就下定决心。” 塞西莉亚终于理解了祂委婉表达的含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当然不是没有动摇过,没有怀疑过。 但一想起安碧斯柔和的微笑和柯瑞尔寂寞的眼睛,她就更加不愿去做可能会伤害祂们的事情。但她的自我封闭和内耗又何尝不是一种异质的伤害呢?这段时间以来,安碧斯和柯瑞尔所受的委屈和隐忍并不比她更少。 祂们不得不承受她无法承受的压力,不得不分担她情绪的重担,甚至这一切都建立在她也许会再次抛弃祂们的可能性上。她完全沉浸在痛苦中,忽略了祂们其实才是最应该感到痛苦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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