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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灯 (第5/6页)

“我不能再陪师父啦。”他笑说,“十六年费力瞒我,可把师父累惨了,我却……”

    他的师父会永永远远地重复见证人事兴衰,会在百年后寻得更乖顺可心的徒弟,而终究与他无关了。

    娄昙跪下来重重叩首三次,叩得额头红肿:“师父你也曾说,若琴主有命,琴灵唯有依言从之——”

    “娄昙你敢!”

    娄昙满怀眷恋地望了望狭小的窗格,屋外蔷薇开得正好。他活了十六年,还没走一遭街坊闹市,还没品鉴中描绘的湖光山色,还未给半生凄怆的娄襄立衣冠冢,还未——与师父真正地放过一回天灯。

    原来还有这么多憾恨……

    他泪流满面,将陪伴多年的琴灵封在了琴中。

    “……对不住了,师父。”

    ——

    再醒已在荒坟前。

    冷鸦利箭般穿梭过天幕,停在一棵扭曲的老松上,少顷才掠至累累白骨边。

    将士的刀卷了刃混在尸骸中,放眼望去清一色皆是沾血甲胄,也有未染红的银白泛着冷冷的光。

    辟烛一具具辨识过去,内心静得翻不起一点碎浪。

    辟烛知道阿昙在这,一面无比抗拒去见证他养大的孩子是个何等凄惨下场,一面又混混沌沌地想,双亲弃了他,这国弃了他,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万万不能再弃他而去了。

    娄昙死前被逼穿上一套鲜红的裙,在血甲银刀里醒目至极,他找得不很吃力。那角裙像旌旗般随风招展,像余烬复燃的火,执拗纯粹,又有些形单影只的孤独。这具年轻的死躯浸在月光里,胸口鞭痕交错如网,紫红血点密布,烛油烫痕从季胁延至下极,半身成白骨,只剩零星肉沫沾于其上。

    这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而今成了一堆残骨。

    琴灵费尽气力凝成实体,颤着手抚上少年紧闭双目。

    “阿昙……你素来怕疼,怎么就敢——”

    辟烛不愿想娄昙是以何等心境赴死的。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死于少年,不得善终。无人为之殓骨,无人为之嗟悼,或有冷鸦为之悲歌一曲,也仅是啖肉前假惺惺的泪。

    世人所食,皆由之自取。辟烛向来如此笃信——再品斯言,只剩下满腔悲怆。何谓回天乏术,何谓天道不仁……他是真真切切地领教了。

    未几,这犹如风中残烛的琴灵微微一笑。

    ——不。

    他答应阿昙要一起看回天灯,切不可食言。

    辟烛从琴中挖出养魂珠,有零碎的光点从娄昙的遗骨上聚到珠内。他的魂体渐趋透明,少顷隐现黑气,眼角亦描上邪性的朱红。

    护不住琴主,琴灵又何须存世?不若做只孤魂野鬼。

    阿昙会替他承琴灵的宿命,虽然也可能孤苦百年,也可能尝到这等心酸滋味,但至少……能好好看一眼,这片他为之而死的大好河山。

    辟烛收起娄昙的骸骨,掐指算出下一代琴主的踪迹,与风沙一道往北处去了。

    ——

    烽火连天,震醒了蛰伏祭堂下的鬼患。

    幸而巫伽村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神迹:祭司邬桑天赋异禀,少通兽语,必成大器。

    吹得天花乱坠,一顶顶高帽扣下,连邬桑也给灌得一脑子迷魂汤,险以为自己不是武曲下凡,就是紫薇临世。

    有的是真心实意地仰慕这个刚变了公鸭嗓的少年,也多的是不服气,赶趟子煽风点火加油添醋——错了错了,该是锦上添花,牛皮吹得越大,破皮漏气后露得丑就越多。

    大难在即,村人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邬桑临危受命,左手提一罐热腾新鲜的鸡血,右手掌祭司节杖,腰背一把据说是诛邪实刚从砧板上取下的菜刀,恍恍惚惚晃到封印恶鬼的祭堂里。

    被赶鸭子上架的年轻祭司对着乱窜的恶鬼一脸空白,手也不知往哪搁。

    故当一只恶鬼有意襄助时,他病急乱投医地答应了,又傻兮兮地把本应绵长的寿元砍了半乖乖奉上。

    那鬼有个挺拗口的名,生得眉清目秀,背着一把通体血红的被他称作是琴的玩意。说来也怪,他戾气甚重,祭堂千百个鬼灵加起来望尘莫及,那把半刻不离身的琴却灵气充盈,邬桑想其中多半藏着故事,却也不便问。依他的说法,他以己身和琴上灵物镇守百鬼,攒百年的功德福报来修补故人魂魄。

    邬桑并不怎么信这套说辞,他冷静下来后耍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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