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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2/3页)

随便说说就成。”

    素心自不会把随便二字当真,斟酌番才道:“我听见了水声,起时流得舒缓,后头……越来越急,好像江水撞岸起浪。”

    “本也没指望你能说得多好。”他挑剔地嘀咕,“我再弹一首,你仔细听着,我等会再问。”

    琴鬼刻意刁难,连问三首才肯罢休。

    “你这小姑娘,做我徒弟还说得过去,不过和我当年相比还差得远。”他自顾自道,“我名娄昙,师从晏朝琴师娄襄,今后就是你师父。”

    这鬼在地里憋久了,和人处不来。端看这口气,好似别人觍脸求他做自己师父,而不是他托人四处物色徒弟。

    素心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噎了下:“……你不问我愿不愿学?”

    这鬼阴森森地笑笑,小痣随眼尾一并上扬:“你已收了辟烛琴,自然没有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理。”

    素心想,做他徒弟大概也就是“小丫头”和“小姑娘”的差别。

    她学他挽袖焚香,跟着一起朝娄襄寒酸得可怜的衣冠冢磕了响头。

    于是辛家小姑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师父和一个师祖。

    一连几夜,娄昙不教其他,只顾先弹一曲再询问她曲意。听来颇为无趣,但也绝非毫无成效。那张琴就被素心放在床边,爹娘一无所觉,她白日读书夜里学琴,日子便不咸不淡地过去。

    北方秋日比南边短,坚实的土方经秋雨洗涤,就要顶上冬日凛冽的寒风,别于南地钻骨头的阴冷,这风倒像个拿斧头劈来的粗犷大汉。

    梦中依旧春意满园,蔷薇怒放。

    初冬时,辛素心总算摸着了琴。娄昙的教法是照样画葫芦,先从斫琴选材讲起,再是琴的构造与装配。素心不大明白那些凹处为什么要起凤颈、玉女腰这类雅致的名字,琴徽为何有十三个,娄昙对此如数家珍,谈起琴比她爹爹讲经还老道。

    前人的记忆浸润着七根五尺长的弦,弦本身也成了记忆,像沉香熏的绸缎,一旦淡去再由后人熏染,年复一年,也自留几许暗香。

    娄昙的记忆只有两尺长。

    他运气不好,生在大晏大厦将倾的最末十几年;他运气却也好到天妒人怨,在贫苦人家宁肯把男婴卖到勾栏的年代遇上了还未入宫的琴师娄襄。

    娄襄是手把手教他学琴的。晏末宫内盛行糜曼小调,琴音也带着脂粉气,独娄襄不认命,境况一日不如一日。

    娄昙将他不认命的倔脾气学了十成,死到临头也没向北狄万俟族屈服一次。

    雨后的泥路不大好走,他师父套着洗白的青长衫牵着他穿过竹林,整个人也像根精瘦精瘦的青竹。

    “琴者,所以感天地以致和也。是故琴之形无不合于阴阳,琴之音无不属中和之声。”(3)

    “……你问我这琴面十三徽有何寓意,乃象征月数,亦附和阴阳始意。”

    天光云影徘徊,竹风鳞波相戏,都是有迹可循的,娄昙想这阴阳就是充盈天地的“气”,抬手乱抓一通,娄襄哈哈大笑:“错了、错了,阴阳可不是你想象的东西,等你大些或许就明白了。”

    师父有很多话娄昙参不透,他怕参透就把师父给忘了。

    “愔愔琴德,不可测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这是能通天地的琴。”

    “凡夫俗子不以花草果木为食,便沾得满身烟火气;我们这些人哪,还要再低个档次,琴师就琴师,偏要冠上御用之名,奏乐有违本心,还不如不开化的阿猫阿狗。我不指望你能做这个‘至人’,普天下也没人能做,我只要你对得起你的琴道。”

    这对违世乖俗的师徒孤零零地活在深宫里的一隅,生时不享厚誉,死时也不体面。

    做师父的死得人所不齿,做徒弟的,尸首被北狄拿去喂了狗。

    ……

    “十二个月再加闰月共十三个月,就是十三徽的由来。”

    时隔数百年,娄昙向他新收的徒弟如是解释。

    他那不知浊世疾苦的小徒弟已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独蔷薇笑得欢畅。

    ——

    素心学琴的这段时日,辛扇也没闲着。

    他在村里是一干孩子的头头,做头头的常特立独行,好证明自己的不同凡响。他不爱跟同龄的娃娃玩,专爱黏着村里几个大人听他们瞎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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