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2 (第2/2页)
下一点点冒头的绿色,卢丰羽的住处。大约有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我每夜对着那个方向烧纸。在房间里布置一个盆子烧,烧完了就换个地方睡觉,一夜的时间就能把烟散了,很方便。可惜后来城东改建,小楼前冒起来一栋住宅区,我眼瞧着它长高,盖过我的绿色小山包。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还能在那里住更长的时间。 丢掉第一份工作后,我遇到一个道士,他说他可以让死者超升,我说这不是和尚干的事吗,他说他都可以做,我问他死者超升之后会去哪儿,他想了想说——回归自然吧。他没有提到因果偿还转世投胎那一套,让我觉得不甘又理所当然。转世投胎这种说法,我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信的时候想,活着的人忙着去活,死了的人也忙着去活,这么匆忙奔波着,多少年后也许能见一面;不信的时候想,我是为了那一面吗?我需要的是一个印证我的记忆和我的情感的载体,如果长着卢丰羽的脸,却不知道我,那比陌生更让我痛苦。说到底,我是舍不得他罢了。 卢丰羽是唐余生命中重要的人,就算他只出现了两年——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星空后,那一瞬间的灿烂和他尾巴上的余光依然会吸引着人不断去探寻观看。 喝完了一罐麦芽酒,我想去村子里转一圈。 虽然基建变了很多,但裕镇的人还是那么少。除了老人就是孩子,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山间、小路、田地和饭桌旁。就在这样的人群中,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在他身边的那群小平头里,他是最高的,看起来格格不入,身上穿着一件T恤,一件沾着泥浆的牛仔短裤,脚下是一双半旧不新的皮质凉鞋。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我竟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质。于是我上前打招呼,我认得领头的孩子,是我父亲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叫住他,询问他们去做了什么。唐平安笑嘻嘻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没什么嘛,去山上玩。这会儿去吃饭,余哥吃没,一起嘛。” 我欣然应允。唐平安已经上了初二,个头往上窜,但依然不及他身边这个人,“你是唐平安的同学喏?” 那个人眼神闪躲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唐平安接嘴道:“余哥装什么糊涂,这不是你朋友?” 气氛凝固了一秒,或许更多。那个人突然拽着我向山坡上跑去,飞奔,把这一串小平头甩在身后。跑到半路我就不行了,我挣开他的手,靠在树上喘气。耳边隆隆作响,当我抬起头时,那个人也恰好抬起头,我清楚的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愧疚、尴尬和茫然 。我趁此机会好好的打量他。 脸与原来的脸完全不同了,卢丰羽的脸是棱角分明的,有时带着瘦削和冷气,显得十分憔悴,现在的他更圆润,甚至带着还未成熟的青涩。但是身材更结实了,体力也比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身高和曾经倒是很相似,还有那双手握住我的感觉都和以往一样。几乎不需要多说什么,我认为他是卢丰羽。他是从来就没死,还是死了又复生,是僵尸或者是鬼魂与我而言都无差异,但他,这个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这种唾手可得的温暖让我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变得十分荒诞和滑稽。 或许是被我注视让他觉得无所遁形,他小声的叫我:“唐余。” “嗯。”我说,“我在。” 顿了顿,我说,“卢丰羽,你在吗?” 卢丰羽看我,点了点头:“我在。” 我好像是跌进了什么仙境。 我可能根本没有顺着水管从下水道口爬上来,我已经和那些泡烂的纸张一起死在凌晨的雨里,这一切都是死后的世界,否则我为什么会见到本已经死去的人?又或者这是我的一个梦,我收拾完东西,太累了,在衣物堆里倒头而眠,做了一个难得的美梦;当然,我也会喝醉了,把一个本不是卢丰羽的人想象成了我想象的人;是精神错乱导致幻视了幻听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哭了。 崭新的卢丰羽站在我的面前,我心里当即只有一个想法。 “我们做爱吧。” 卢丰羽被我的发言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我拉住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做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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