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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大巴车里充斥着异样的味道,有一些干货还有一些鸡鸭粪便的臭味,夹杂着食物和香水的气息,让人想吐。 他把窗户推开一些,冷风灌进来,刮得人脸疼,但好歹冲散了些异味,带来了一丝清醒的空气。 周先生一身疲惫,在颠簸的路程中,困意涌上来,他的额头抵着玻璃窗,眼睛看向窗外的植物。 一路上,越是往家的方向近了,四周的建筑物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农田和荒地,色彩由浓转淡,渐渐被满目的灰白取代。 黑色的砖瓦和枯黄的植物,衬着阴沉沉的天,一切都像褪色的老照片。 周先生忍不住蜷着背,他觉得随着这趟大巴车的行驶,自己像是退化成了一颗茧。 那些光鲜亮丽的、繁华忙碌的城市生活被他抛在脑后,被地域或是别的什么隔绝在了茧壳之外,变得遥远了起来。 他从灰头土脸的蛾子退化成了更加没有色彩的幼虫。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但进屋的时候还是一脚的泥土。周先生坐在明显和他身高体型不匹配的小马扎上,听妈妈讲些村子里发生的事。 手边是一盘花生,他一边剥皮一边迎合妈妈的话,等剥完一盆了,妈妈长呼一口气,有些费劲儿地站起来,端着花生仁往厨房走去。 “今晚上吃甜浆稀饭哦。” 沙发上的周爸爸打了个哈切,小声嘀咕,“儿子回来还吃稀饭啊?” 周先生笑着说,“那不然吃什么?” 老头子说不上来,叽叽咕咕了半天,最后干脆窝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看起了抗日片。电视屏幕上的蓝光映到他满脸的沟壑里,莫名地让人觉得他已经很老了。 晚上的时候,周先生睡在自己房间,被子是爸妈在他回来之前新晒的,大概又是在谷场晒的,有种谷物被爆嗮过后的味道。 墙壁上掉了墙皮的地方被重新粉刷过,相比其他地方白得突兀,再加上周先生以前得过的奖状,色彩更是强烈,那些金灿灿的奖状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周先生自己也想不起来都是什么时候得过的。 半夜的时候,周先生迷迷糊糊醒来,被墙上的一面挂历吓了一跳。窗外月色朦胧,月光照亮衣柜上的美人画,女明星的烈焰红唇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过去好几年了,也没人想着要把她摘下来。 周先生在一瞬间的惊恐后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又沉沉睡去,不再管它。 第二天一早就被妈妈吆喝起来吃早饭,不同于上班时候的面包牛奶,家里是只有中式的早饭的,熬得软糯的白粥和腌渍过头的咸菜大酱。 自家母鸡下的蛋也是要煮一个来吃的,周先生险些被哽住喉咙,粥又太烫下不了口,最后是妈妈看不下去,给他接了温水来。 等周先生把那一口鸡蛋和着水咽下去了,周妈妈哀愁地捧着脸,“你看看你,这么娇气,以后怎么当人家老公。” 周先生默默地喝着粥,心想,我还娇气,那是你没见过更娇气的。 霍小少爷只是剥蒜都能被蒜叶划破手指,某次夜里饿了起来煮泡面,险些把厨房都炸了。 啊,又想起霍衍了。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想起他了。 就算现在周妈妈问他霍衍是谁,他应该都能很平静地和家里人聊上两句。 周先生吃完早饭,没什么事儿做,在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篱笆边上逗小土狗玩。等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太阳渐渐升起来,空气暖和了些,周先生的秋衣里出了一层薄汗,他刚想往屋里走,周妈妈远远地在厨房里喊他,让他去村头超市买瓶酱油。 “得买那个高瓶的,便宜两块钱,而且味道更香。”她嘱咐得很细,仿佛周先生还是当年那个攥着五块钱都怕弄丢的小屁孩。 周先生揣着手机和钱包往超市走。他不确定移动支付是不是也来到了家乡,索性把钱包也带上,他记得里面除了信用卡之外也有几张小面值的人民币。 超市比起记忆中的样子扩大了不少,架子上摆的种类和城里也没什么两样。周先生买完酱油又买了点零食,收银台的阿姨一边帮他装袋一边看着他的脸,露出些回忆的表情。 最后想起来了,“哟,你是老周家的那儿子!” 热情地寒暄几句后,周先生实在是招架不住,想走。阿姨拉着他,转头把自己家孩子喊了出来。 一个穿替她着拖鞋的男青年打着哈欠走出来,看上去是刚起床,头发乱得像是鸡窝。 周先生觉得眼熟,他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 “哦,周落白,是你啊。” 对方先一步认出了他。 周先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余光瞥到墙上的安全证书,店主姓方。 姓方的人……?周先生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方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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