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共枕孤独 (第2/2页)
自此,再看到类似的食物,杨雍经常想起那些艳丽画面,心底情绪颇为复杂。 他买了几包面条和真空装的卤味,便宜,结账口不知怎么关了几个,剩下靠边的,一个年轻员工垂着头在摆货架,不小心碰掉了。杨雍蹲下帮忙,得了好几声感谢,这样微小的好意接受起来没有难度,浑身轻松。 他一向认为人和人的关系,止步于此便好。 照样从市场买活禽,因为天冷了,出来做生意的人回去得早,拉高衣领,随他便宜买了笼子里剩下的几只鸭,一袋子嘎嘎叫着。近路口的位置还有一摊卖蔬菜的,老太太包着头,耳边漏出几丝银发,说话细细柔柔,不像农家人,一介绍起来果然这样:“……自家种的,退休之后没什么事做,就拿出来卖了,好吃呢,没放药也不上催熟。” “这个,和这个,各来一斤吧。”杨雍折了一根,还挺新鲜,没料到这个点还会碰上不错的菜,心动了。 老太太不仅语气平缓,收拾东西也讲究,袋子耳朵系得不长不短,不会勒手。她说卖完今天就没了,挺有缘的,朝杨雍笑了笑。 回到小区是晚上八点左右,他抬头看,发现屋里灯亮着,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等快步赶回屋里,原来是虫中途醒来,左碰右碰,将房间的开关摁下了,这会正窝在角落迷迷糊糊抖翅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不经意的举动令人不安了一瞬。 杨雍松了口气,不再管犯糊涂的家伙,先料理好乱叫的鸭子和自己的晚餐。虫却不肯独自待在房里,非要跟着,最后变成了他坐在桌前吃饭,虫趴在一边,口器深入活鸭的身体,直到猎物停止挣扎,才淡定吸食血肉。虽然进食的方式很野蛮,但不弄脏太多地方,甚至一些体型小的禽鸟被毒液迅速吞没神智,愣怔怔死去,仅剩一张皱巴巴的皮,打扫起来很方便。而虫的口器只需用水冲洗,那股难闻的气味就会消失殆尽,血污之类的也顺着下水道流走。 值得庆幸的是,虫对人类没有食欲,或者由于杨雍的存在,令它有了摄取其他猎物养分的想法,而不是对最容易接近的对象下手。 冰箱里存的水果都搬出来,今晚他煮了拌面,没吃多少,所以这些绿叶菜和瓜必须拿保鲜袋装好放入保鲜格子。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放在不起眼位置的榨汁机,似乎是许久前趁打折买的,挺好用,干脆也摆在外头,切碎水果丢进去搅拌至汁液浓稠。 最近虫的好奇心旺盛,热衷接触一切杨雍感兴趣的事物,果汁也不例外,倒入高玻璃杯后,它就一直围着飞。只是不敢碰,知道这东西脆,当杨雍有空捧起杯子,才大大方方用口器挨着,示意想要尝尝。对方不介意,稍微挪开,让它吸吮了大半杯,毕竟是鲜甜的,对虫来说味道不错,所以剩下的小半杯也是彼此分了分。 “行了,整天吃了睡、醒了做……”杨雍蹙了蹙眉头。 虫听不懂,但感觉得到他话中的些许嫌弃,装作懵懂继续粘过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空暇,杨雍看了点综艺节目,受不了咋呼咋呼的节奏,回卧室抽出一本书,靠在床头看。巨虫盯着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旋了几圈,落在腰侧的地方,爪子揉揉被子。他在看心血来潮买的散文,名字很美,叫荒野低吟,作者生活在大洋彼岸的荒野边,会在冬日点篝火,抬起一艘细长的单人木船下水,然后横跨整个平滑如镜的大湖,从滩涂捡起十余块卵石做收藏。 “……我喜欢石头沉甸甸的重量,以及青苔、地衣缓慢生长的模样,当我抚摸它们的时候,内心那点小小的郁闷荡然无存,获取的却是安宁。若是调皮的孩子跟来,就会将卵石当成可投掷的小东西,在水面碰起一圈圈涟漪。” 杨雍忽地一怔。 他鲜少旅行,儿时无人陪伴,后来是发生那场意外,再也没有欲望了。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其实想象家人在开心地玩乐之后,那天亲戚急匆匆把他带到医院,现实是父母和弟弟躺在病床上被急救,最终医生抱歉地说道:“我们尽力了。” 如今看来,杨雍不稀罕这些不曾得到也无法再失去的东西了,无论是亲缘,还是恋爱,或者乘上明确目的地的长途交通工具……当孩子把卵石扔进水中,它们慢慢沉下去,不见天日,被丢弃的东西同理。 虫的爪子偷偷扒拉上他的袖口,杨雍放下书,顺势把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搂紧,躺入被子中。好吧,这也是一个重要理由——他不可能留下虫,秘密的保留需要代价,而这些恰好是他能给予并且不感到后悔的。巨虫贴住杨雍胸膛,完全看不出进食时那股浑然而生的狠劲,口器轻轻吮了吮,然后蜷缩着睡去。 这是他们无数次同床共枕中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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