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圣诞 (第4/4页)
兆突然在你胸口,在你脑中,在你耳膜上同时叫嚣起来,将你的身体分成争先恐后想要逃离的部分,像兔子无意中徘徊入了蛇洞。你扶住墙,维持住所有零件的运转,逼迫自己去看清黑暗深处渗出蛇牙的毒液与一闪而逝鲜红的信。 然后你看到了兰登,躺在实验台上的兰登。 有实验员托起他的后脑,掀开他的眼皮以手指直接触碰他的眼球表面,然后就着滴淌的血腥轻描淡写比了个手势,意为“存活”。据说大脑中存在自动保护措施,即在目睹难以承受之事时会自动将其过滤,因而实验室中的画面完全袒/露于你眼底却像被抠去一块的拼图,他的身体被眼睫自动剪辑成黑茫茫的一片,你只看见他的脸,那只手放开了他,他的后脑轻轻磕在台面上,发丝浸入半干的血泊,五窍中淌出的鲜红痕迹像某种奇异的面具花纹。他的眼睛安静合着,睡着了一样。 纯白实验室如今大半被血色沾染,像留有红墨干涸痕迹的空墨水瓶,身着人类组织制服的人群在实验台周围拥挤,鞋底将血泊踩得肮脏,很快又互相沾染着污浊开,与墙壁融合成分不清的油画,白的,红的,黑的,混合的,让人想起临近冬日泼洒山头几近燃烧的枫叶。 你低下头,地板在旋转,重力在倒置,所有机械脏器被卷入同一个漩涡里,让你几近呕吐。 07的声音机械地挤进你的耳中,那语气和曾经商量着如何删改你时如出一辙。有关人类组织的所有信息早在被他们被抓到的第一刻就从脑子中搜了出来,但关于是否能操纵人类大脑和行为这一点没有达成共识,起初他给他们施加痛苦信号,但这群人毕竟是人类中千挑百选的战士,只是痛苦不能使他们服从。然后新的研究方向出现了,他开始试着像修改艾伯特人大脑一样去修改这些人的大脑,这一次研究结论很轻易就得出了,人类的伦理、信仰、道德、底线,和艾伯特人的程序代码是差不多的东西,只要将其删除再码入服从的程序,这些上一秒宁死不屈的人们,下一秒就能心无芥蒂地、亲手去轮/暴他们的指挥官。指挥官的大脑虽然动不了,其自身却恰能充当实验的对象,废物利用,节能高效。 “09?”03的声音逼近你的耳侧,“要来协助吗?” 你抓着胸口的衣服,全身都在颤抖,似乎想将淤积的血块从胸腔中剜出。你抬起头,发现过曝般雪亮的灯光里他的嘴角微微提起。他在笑。 你于是明白了。这个实验除了探究如何操纵人类大脑,另一个次目的,和你有关,03早已认定你是叛变羊群的黑羊,碍于权限却无法对你直接下手,但他找到了和你有关的兰登?加西亚,通过对他的折磨来实现对你的精神凌迟,兰登在他看来从来不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而是烙烫在你灵魂上的、永永远远拿捏着你的软弱之处。如果你承认和他的关系,你会接受处罚,他失去最后的利用价值即会被当成废品处理;如果你不承认和他的关系,他会永远在你眼下遭受折磨。罪名早已钦定,所需的只是冠冕堂皇的证言,09,来选一个吧。 “我不会协助。”你说。 你在03脸上看到了满意之色。 “我和该人类有私通,我为了他杀死了你的一支部队,我对此行为没有丝毫悔恨。因为……”你提高声音,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几乎要和人类一样渗出血来,愤怒和痛苦燎起的大火将话语烧成血痂般的焦痕,你的手指伸向对面的青年,你在他水银色的眼中看到不屑与恐惧相混合的黏色,“接下来我想杀死的是你,以、及、在、场、的、所、有、人。” 07低声提醒03:“该启动那个了。” 03略显仓促地从惊慌中撤出,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束缚与压迫降临在你身上,每一处零件都像受到不同重力的牵引,凌迟般的疼痛在全身游窜,让你像被抽去竹竿的稻草人一样瘫倒在地,侧脸贴着地面,正对一墙之隔躺在实验台上的人,狼狈淌出的眼泪从一个眼眶流入另一个眼眶,满地的血液仿佛从内墙中渗出,浸没你的身体,让你像投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那样、温暖而安定。 摸到手中单薄的芯片时,你想到对不起。 大脑猛地卡壳,宕机的尖锐警报从你耳孔中贯穿而出,眼中黑茫茫的一片。你摇了摇头,想驱散盘旋其中的眩晕,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一切让你茫然。 03,07,实验员们,他们都逼退般望着你。你想撑起身体,却被袭来的疼痛又一次掼在地面上,跌宕的视线中映入一个平躺的人影,他侧过头,双眼睁开,想要望着你,眼中的蓝色和平常不同,不是阳光洗涤过的靛蓝,而是混浊湿润,灰蒙蒙的,落了雾一样。这个联想让你略感困惑地皱起眉,此前你分明没有见过他啊。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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