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路骨未寒 (第4/4页)
阿一住到一起。我猜是有阿一这样一个只会不停做事的免费劳力在这儿,吃苦耐劳,从不偷懒,毫无怨言,一个顶十,老夫人都不再要人,一方面又可以省钱,多好的事儿。 霜儿人很好,就是体重如她的品德一般重,如巍峨泰山——这是她自己说的。还经常说唉哟我每天干这么多畜牲一样的活儿累死累活的,吃得比耗子还少,怎么还是这么胖呢?彼时她正坐在太师椅上偷懒,扫帚靠在一旁,嘴里塞着一个从供桌上顺的苹果,含糊不清地跟我抱怨道。 她经常半夜跑到厨房偷东西吃,说是人家饿了就会梦游嘛;而且什么都吃,逮着什么吃什么。有次老夫人派我们去宫城外集市上买点东西,她眼睛一路追随着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的糖葫芦直到看不见为止。她跟我说阿殊我给你变个戏法,你看这枚铜钱,认真看着啊,一会儿我给你变个没有的东西出来。说完往上一抛,人就风一般的消失不见了。铜钱还没落下来,就看到她好整以暇地舔着一串糖葫芦回来,远处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我站在原地凌乱了好久。 但我知道,像这种小时候就一直养成的陋习,都是因为从小饥不饱食,吃完上端没下顿造成的,只有受过苦难的穷人家的孩子,才会患这种怎么吃都吃不饱的病。 老夫人常因为这个责备她。她也确实经常由于吃的误事。我说,就应该像丐帮帮主洪七公那样,砍掉一根食指为戒。她不屑地笑一声,砍掉食指我可以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根指头吃东西,不行搭上脚,哼哼。 我捂脸转过头去,没得聊。 有些时候偶尔得闲我们就会聚在一起八卦八卦晋府的事儿。其实做事情的时候我们也会东一句西一句拉家常,但是因着阿一在旁边——大夫人叫她监督我们,她就照办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很多事我们不好说。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霜儿就把她知道的全部抖出来。 说是啊,这个晋家大少爷就是个败家子,家产都被他败光了。好赌又嗜酒,赌场老板和酒馆老板最喜欢他,往他们那儿送了大把的银子。输了很多钱不算,喝了酒到处找人打架,百姓不堪其扰,对这个小霸王是烦不胜烦。这家伙在外面浪一般不回家,每次回家就是要钱,大夫人肯定就要和他大吵一架,气个半死。那个频率,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钱还不是被拿走了,说到底还不是自己亲生儿子。虽然每次都说要断绝母子关系。 我问,“晋大人都不管教一下,由着他这样胡来啊?” “得了吧!”她一摆手,“谁不知道晋府管事的是大夫人,晋老爷就是个摆设。每次母子大战就知道钻到里屋躲起来,不闻不问,以为装聋作哑就可以!晋老太婆这么彪悍,母老虎似的,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还不就听她的。你见府里谁要拿主意去请示过晋老爷了?” “这倒是。”我点头道,“不过这晋老爷的二太太是不是病着呢?鲜少看到她出过房。” “二夫人性格太温,柔柔弱弱的哪里敌得过大夫人,为了避免战争,也为了母子大战时不伤及无辜,只有关门闭户躲起来了。其实二夫人生性懦弱,不过晋老爷当初就是看上她的温柔贤惠,也是,在这种彪悍的大老婆的压力下,自然会被温顺的小女人吸引。只是我很好奇宁大人是怎么说服他那个威严的正妻接纳小妾的啊!” “同问同好奇。”我不置可否的极力点头,“倒是晋老爷二房出的那个小少爷,今年才九岁吧,特别懂事,也很保护他母亲。啧啧,这么好的孩子,但愿没遗传到晋老爷的软性子……” 正说着,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霜儿起身去开门,看见小少爷站在门外。递过一个篮子来,淡淡地道,“呐,昨天你说想吃的桂花糕。” 霜儿抱着他的头一顿狂亲,“唉哟,我爱死你了小少爷,整个晋府就你最有人情味儿。要是我瘦成曲颐殊那样我就嫁给你……” 小少爷别扭的躲开,一脸小大人模样嫌弃地说,“看来这辈子是没有可能了。”又看向我道,“殊姐姐,你可有想吃想要的东西?” 我笑着摇摇头,“你要能经常来给霜儿带点吃的东西就好了,她半夜老是喊饿。” “唉哟,你看你殊姐姐丑成啥样,带点你娘的胭脂水粉过来,一下能糊半边脸的那种,我给她化化妆,治治我的眼睛……” 我没理她,问道,“谁让你这么做的啊,还是你自己想这么做?” 他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娘常说,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马有失蹄,人有失意。若是尽可能在别人遇到困境的时候帮一把,以后我们自己落到这种境地了,别人才不会冷眼旁观,才不会摔倒了都没人来扶一把。” 我拍拍他的头,“回去告诉你娘,二夫人的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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