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完 (第6/6页)
猎鹰呢?她怎么样了?” “她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去救人。我亲眼看见神庙的屋顶坍塌,一根木梁重重地砸在了她身上。”男人说到这里就彻底地沉默了。 故事剧情急转直下,女人喉咙里不知怎的翻涌起一阵苦涩,胸口也堵得难受。她忍不住去碰了男人摆在桌上的手,用手指轻轻扫了扫他粗糙的手背,仅此以表安慰。 死寂在厨房里肆意蔓延。片刻过后,女人对面那扇小窗逐渐明亮了起来。她站起来收拾早餐的残局,端着盘子走到窗前向外瞻望。 “雪停了,天气还算晴朗,我们快赶路吧。”她对着冰封的玻璃窗说道,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结成一片水雾。 “你就这么急着摆脱我啊?”她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语调带笑。 她回首凝视着他,眼波闪烁。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时的“话语”却含糊不清。那复杂的眼神对于眉目传情来说太凌厉,对于横眉怒瞪又太温柔;犹豫不决,却又坚定不移。 “不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吗?”她说,语气中夹带着些委屈。 男人没有出声,含着笑走到客厅里,熄灭了燃烧的壁炉,然后和女人一起穿上御寒的毛皮,挂上箭囊,背上长弓。 “别忘了这个。”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瓶绵羊油,趁女人没注意就用手指抹了她一脸。“风这么大,脸都要被刮裂了。”他点着她的鼻尖说。 女人感到怪异却又不想拒绝,于是仰着头配合他。窗外透进来的略带暖意的光洒了她一身,点燃了她的红发,点亮了她澄澈的紫罗兰色的眼眸。 男人总是借抹羊油的机会抚摸这张脸,克制着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克制着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克制着那句: 我的爱人,战争已经结束,白昼也已来临。你做的够多了,也不必再草木皆兵了。 刚刚那个故事,男人还没有讲完。 猎鹰被房梁砸中,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头部,所以她失去了部分从前的记忆和短期记忆。她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她的过往,忘记了她的家人。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她是“北极星”,还有她的任务和责任——她要护送一个士兵到安全的区域去。她在每晚入睡后就会忘记当天的事,永远过着二十四岁的某一天。[3] 那颗最渴望黎明的北极星,永远地留在了黑夜里。 有些时候她像是记起了什么,男人也很确信自己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在他述说回忆的时候,她偶尔会不自知地落泪。但是男人向神明祈祷,不要让她想起来,因为她失去的不止是对所爱之人的记忆,也失去了痛苦的回忆,失去了她必须故作坚强的原因。 起初他也不禁怀疑这是死后的亡者国度,怀疑这是神明对有罪的亡魂的惩罚。曾经的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爱——地狱里最残酷的刑法也莫过于此了。 在之后的一些日子里,她会在夜幕降临时爱上他,在暧昧的炉火旁缩进他怀里,又在梦醒时分,朝阳渲染天空的时候彻底忘记他。于是她在他胸膛上留下的印记,她因为害怕最终的分离而流下的泪水,她在他耳旁颤抖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算数——一切归零,这才是最痛苦的酷刑。 但他认为这是他应得的判决。 为了配合她的记忆,男人总在她醒来之前换上那套军装,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同一个故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陪着她在这雪山上兜兜转转,在那几座安全屋间辗转往返。而这寂寞无垠的雪地,就是一条条没有尽头的赎罪之路。 他们如愿在战后回到了天神山上,如愿过着打猎放牧的生活,如愿拥有了一间属于他们的木屋,却又什么都没能如愿。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女人临出门前对他说。 男人微笑着抹去不小心挂在她睫毛上的羊油。 “这不重要。”他说。那是背负着罪孽的名字,所以他选择将它遗忘。“该上路了,我的北极星。” 他们推开了木门,逆着冷得窒息的凛冬迈进皑皑的雪地里。风的手掬起一把“白沙”,缓缓洒向他们的脚印,像洗刷他们的过去那样掩盖了他们的踪迹。 直到最后,她都没来得及记住他真正的姓名,但是没有关系,他永远是她的小海军,她是他唯一的北极星。 补充注释: [1]海利格斯兰Haligsnd 作者起的架空国家名。取自古英语halig,意思是“圣洁之地”。 [2]乌尔夫冰原Ulv 架空地名,取自挪威语,意思是狼之冰原 [3]女主得的病叫做“古德菲尔德综合征”:一种由于颞叶受伤所导致的在睡眠期间无法将短期记忆转化为长期记忆的病症。 [4]北极星的象征含义:北极星之所以能够被用于导航和定位,是因为它的位置相对稳定。因此北极星也象征着执着,坚定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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