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色_18.山色有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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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山色有无 (第1/1页)

    京都。

    高台古寺,花鸟风月,禅音青苔,乌檐修竹。

    柴扉、红叶、苍苔、微云、花香、草香、檀香、山水香。

    这些意象背后那些明心见性的禅意,林扬是不懂的,他突发奇想来到京都,只是发现久无音信的鹿飞忽然上线,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组怀念青春的照片。那是鹿飞大学时第一次独立拍摄自己的作品,二十出头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挑了一个别人不愿意触碰的古典主题,带着同学泡在岛国的枯山水中把自己也折磨成悟道修行的饥饘野僧。

    很多年后林扬在一次意外的场合看到那组作品,模特穿着衣彩繁华的盛装,在“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庭院中漱石枕流,仿佛能让看官隔着屏幕领悟到晨钟暮鼓、银沙向月的清远山林,在氤氲思绪中蒸腾出独坐幽篁七窍皆通的明澈。

    作品后面还有一个团队的创作感言,那时候的鹿飞,把自己一头浓密而柔软的头发全部剪掉,只留薄薄一层寸板,从过去精致的皮相中剥离出一个更浓烈更纯粹的灵魂,在镜头前对自己的构思侃侃而谈。

    然而同行的人解释说,那个一手创造出这段作品的青年,在获奖后便从圈内消失,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功的年轻商人,虽仍然业余时间会玩票创作,但他名片上的主页已经从“艺术家”变成了“投资人”。

    海天艺术中心的投资人——鹿先生,Mr.Deer。

    那时的林扬陪着各路脾气秉性不一的独立艺术家们胡天海地玩乐好几年,荒废了学业后不得不开拓别的事业,好不容易沾到艺术行业的边,结果鹿飞真的像一只会飞的鹿,笑嘻嘻地说自己只是厌烦了,想要寻找些新鲜的乐趣,转身将追上他的林扬扔在原地,自己化出翅膀,又一次一飞冲天,去到林扬追不到的地方。

    鹿飞不再像原来的鹿飞,却又比鹿飞更像鹿飞了。

    林扬自己想不通这句话的深意,只是单纯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一个奋不顾身的理想和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鹿飞开花结果后凤凰涅盘,从广袤草原飞翔到九天之上,而自己只能两头不靠,浑浑噩噩被命运推搡着在泥泞中前进。

    纵然自己在外人眼中也算事业有成风光无限,却到底意难平。

    林扬坐在飞驰去京都的新干线上,看到现在的鹿飞从非洲大草原上发来的照片,照片上短发寸头肤色偏黑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扛着机器笑得阳光灿烂,更是意难平。

    他少年时与鹿飞一同读书,读到一堆古人的词,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青崖白鹿钟鼓馔玉,黄河之水东海之桑,堂前的草梁上的燕,远方的山河眼前的明月,鹿飞喜欢临水照花的缠绵悱恻,他喜欢长风破浪的激荡飞扬,只觉得鹿飞手中抱着的书卷是“为赋新词强说愁”,鹿飞却告诉他,那不是愁。

    “不是愁又是什么?”

    “是意难平。”

    生平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河中之水向东流,林扬的一颗心,随着东流水翻滚跌宕,自己都不知道最后会飘向何处,何处才是他的海洋。

    林扬的视线瞥向他身边的“高仿鹿飞”,李瑾瑜听话地留起长发,如今他的额头垂着柔软的刘海,显得更加年轻,越看越有青春期年岁鹿飞的味道。时光仿佛只是从李瑾瑜脸上流过,却温柔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面貌与年龄的差异扑朔迷离,最近几日因为保养得当更显得神采奕奕。

    这趟新干线上的乘客并不多,车厢里只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十个人,李瑾瑜从上车起就温顺地跟在林扬身后,看到林扬坐在了一边靠窗的位置,李瑾瑜也坐到另一边靠窗的位置,预备在两小时车程中安静地各看各的风景。

    林扬没忍住,悄悄观察李瑾瑜。车窗外起伏的山峦不停地从李瑾瑜的面前掠过,仿佛流水一般。李瑾瑜不染尘埃的面容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好像漂浮在山景中的小舟。随着天色渐暗,车窗外的世界开始有灯火闪耀,人间烟火从李瑾瑜的脸上闪过。一束束从远方而来的光明,偶尔点亮李瑾瑜那双如蒙尘古井的眼睛,他的眼波流转同人间烟火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瞬间,就像八月暮夏自由飞舞的萤火虫,又像九月天的凉风中妖娆而艳丽的曼殊沙华。

    他像鹿飞,他又不是鹿飞。

    鹿飞的眼睛会像爆裂的火焰,像燃烧的流星,像涅盘的凤凰。

    “Leo。”林扬一直观察到按捺不住,终于在列车停下时开口,“你……”

    话音堪堪开始,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翻滚过林扬的腹肌。

    不等林扬反应过来,李瑾瑜莞尔一笑为林扬扫下台阶:“林先生您饿了,我们要不要就近去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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